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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诞节都过去好几个月,已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天,可白亚寕的脑海中还时不时都会回到耶诞夜,那个模糊的拥抱,闻到霍天宇身上淡淡的肥皂的气味。

自从去医院复诊后,白亚寕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去哪儿了呢?

“白亚寕,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两个进展到哪儿了?霍天宇利用完我,得到你的消息以后,就不跟我报告进度了!”陈冠纶不是特别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没什么,就耶诞夜我有些喝醉,然后他看我可怜,拉着我出门散散步,就这样。”

“几点散的步?”

“快要午夜。”

“白亚寕你想骗谁啊!你们俩单独午夜出门散步,你跟我说什么都没发生?你唬我没谈过恋爱是吗?”

“你是包青天吗?你现在是审案吗?”

“你给我老实一点,交代清楚。”

“那个,其实没什么,他...好像有抱我。”

“白亚寕!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是“好像”有抱?”陈冠纶的口气非常不悦。

“有接吻吗?”

“当然没有!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陈冠纶你把你同学当什么人?我有那么随便吗?”

“我把你当正常女人。那种情境,那种气氛,都抱了,怎么可能没下一步?”

“他好像说,他现在不能让我喜欢...。”

“什么意思?”陈冠纶追问。

“我没有问,我也不打算喜欢他,他那么怪,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我已经四个月没见到他了。”

“你还算日子,可见你已经喜欢上了,不然会让他抱?”

“我就那会儿有点脆弱,手受伤,过节也没家人一起,如果你在我也会让你抱啊。”

“才不要!我才不抱你!”

“哈哈哈,就要你抱!”

“少跟我打哈哈。喔,这次我回H大去看老师,老师给了我一个大信封,是给你的,我先帮你收着。”

“老师给我什么信封?”

“不是他给的,是之前寄到图书馆给你的,看起来像是文件,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姓名。不过这个信封阴错阳差给放到别人办公室,那人放在柜子里好几年也忘了,要不是那人今年离职,你永远也不会接到。”

“应该是广告信吧!我很久以前用学校地址收件,因为家里邮箱老是被偷。你先收着吧。”

“好,下次跟你见面再带给你。

”回聊。”

“嗯,回聊。”

这学期的课业相对轻松,可能是因为跟上学期相比,白亚寕已经适应了这儿的语言跟步调。

尤其在搬家后,她每天都睡得很好,山姆夫妇常常照顾她饮食,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

也因为如此,她沉浸在美术馆花园画画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今年春天特别暖,郁金香早就开了一大片,差紫千红,各色组合的胡须鸢尾花,也一丛丛盛放。

白亚寕原先觉得这花园主调是以白色为主,谁知道随着季节转换,花园竟有各种不同的色调和样貌。

从未想到,春天竟还有这般色彩斑斓的景象,比起原先素净的感觉,活泼太多。

也许是明媚的天气,也许是温暖的阳光,她不自觉的哼着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歌剧选曲,“Je veux vivre”。

“啊!这首歌,是十九世纪的法国歌剧呢!有时候我都怀疑,你的灵魂是不是有点太老?”

白亚寕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画笔给甩飞。

她转身,又是上回那个穿着米白吊带裤的老者。

“你吓死我了!”白亚寕笑骂着。

老者开口有模有样的唱了这首歌,把白亚寕惊得目瞪口呆。

“Je veux vivre

Dans ce rêve qui m"enivre;

core,

Douce flamme,

&e garde dans mon ame

e un trésor!“

白亚寕瞪大了眼睛,”您会唱?“

老头笑笑,”你不也会吗?“

她摇摇头,”我不会法文,就是知道旋律哼一哼罢了。您不觉得这生意盎然的春天,和这首歌剧选曲搭配得正好吗?“

老者捋了捋胡须,”在我看来,大部分的圆舞曲都很适合,那是一种万物生机勃发的节奏。“

”不过,你知道这歌词的意思吗?“

白亚寕开始调颜色,点点头,”知道一些。“

”啊!我想活着,在这让人沉醉的梦中,甜蜜的火焰,我将你保留在灵魂中,视你为珍宝...之类的,我记不太清了。“

老者微笑,摇摇头,

“这歌词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恋爱了。”

白亚寕脸一红,低着头继续调色。

“不,我去年失恋了。”她浅笑,清亮的眸子波光隐隐闪现。

“你骗不了人的,小女孩。”

“我看你最近的画就知道了。”老人神秘的笑着。

白亚寕调色的手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他,

“我的画?”

老者轻笑,

“你去年的画风,都是写实的路线,现在好像在转变当中。”

“哈!那不是因为恋爱,是受了上次来的那个苏联画家斯洛瓦的影响吧!”白亚寕如释重负,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从画里看出自己的感情状态。

“老实说,我已经三个月画不出让自己满意的画来了,之前自己学的,跟斯洛瓦不是一个路数,我很让他的风格感动,但又不想变成他,你知道这有多么困扰吗?”白亚寕蹙眉看着那老者。

他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因为要走出自己的绘画习惯,非常困难,你现在的摆荡,也许对这段时间来说会是个低谷,可是一但你突破,在整个绘画生涯看来会是一个剧烈的上坡。”

“重点是,无论这几个月你怎么失败,都不能放弃,并且要越画越多。我相信一百张的练习后,你应该会有一张成功的。”

白亚寕嘟着嘴,“我大概已经浪费了五十张左右的画布了...。”

“你知道,在写实与简约中摆荡,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儿童画风吗?”白亚寕问了一个非常专业的问题,她并不寄望眼前这个老头能理解。

老者点点头,

“我自然知道,我也经历过一样的历程。”

“相信我,你明年再来看这件事,就会觉得为不足道,不过是上坡路的其中一段。”

“喔,我刚说你的话看起来像是恋爱了,其实是唬你的。“

”是山姆跟我说你有男朋友了,还是个帅小伙儿。”老干笑了两声。

“哎呀!说到这儿,我今天有客人,得去陪陪他。”说完老者就笑嘻嘻的往美术馆里走去。

白亚寕叹了一声,

“八卦!山姆怎么跟这老头也认识?这镇真小,什么风吹草动,全部的镇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三小时过去,白亚寕画了张近景,又画了张中景,她都不满意。

每每在下笔的时候,她都再三思索,像是武侠小说主角,身体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正在互相对峙。

“哎!又浪费了一张!”

“不然我先回到以前的画法,起码也要一张成功,不然这三个月不都白费了!”

美术馆传来一阵钢琴声,弹的正是方才自己哼的曲子,

”用大提琴代替女高音的声线?真有意思。”

白亚寕让这乐音给感动了,她屏住了呼吸,站在画架旁边静静地听着。

忽然,她心头好像让什么触动了一样,她抓起画笔,跟着圆舞曲的节奏,只是沉浸,却不多想,以明快的笔锋,在画布上刷着。

这回她选了几朵紫黄相间,对比鲜明,视觉上有点“富丽堂皇”的鸢尾,也不管背景怎样,主体是不是先画,她自由的,在画布的各个角落,这一笔,那一点的,勾勒,涂抹着。

不满意的地方就用更厚的颜料盖掉,太厚的地方就用刮刀刮掉。

渐渐的,她忘了听美术馆里面的乐音是不是还继续着,至少她心里的乐音还在重复着,她的笔还在恣意游走着。

直到一个声音阻止了她。

“停手!”老者阻止白亚寕。

白亚寕像是著了魔似的她,就是无法停,还想再往画布上加。

“停!”老者又命令了一次,“你不信我,往后退几步看看。”

白亚寕大声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梦醒了,虚脱的往后踉跄对了几步,转身迷茫地看着那老头。

老者也不知什么时候从美术馆里走了出来,指着他脚边的地,

“站到这儿来。”

白亚寕慢慢走了过去,再转头看着自己的画,笑了一声,

“您说的对,该停手了。”

“可还想再调整两笔。”她吐了吐舌头。

老这摇摇头,“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特质之一,是自制。”

“这几朵花,该虚的虚了,该实的也描述得够了,后面留得空,恰好让这画有呼吸的空间。要是再多就是“画蛇添足”。“

”是这样用吗?那句中国成语?”

白亚寕点点头,“是这样用。”

“别忘了,Less is more.”

白亚寕疑惑的看着他,重复着,“少就多,少就是多...,诶,少就是少啊?”

老者摇摇头,“你慢慢体会。我得先走了,一不注意就已经四点多了,你待会儿把东西收好也可以走了。”

白亚寕点点头,忽然想起,“刚是你弹钢琴吗?”

“是的,我朋友负责拉大提琴!”老头说得理所当然,好像白亚寕应该知道一样。

“喔...,很好听,我想这是我这三个月来最成功的一幅画,奇怪的是,也是时间花得最少的一幅。”她蹙眉。

“我得先走了,小女孩下次见。”老头看看手表,好像现在不走,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像灰姑娘的马变回老鼠。

“诶!急什么啊?”白亚寕小声抱怨。

画画固然是一件有趣的事,但清洁画板,笔刷,整理擦拭笔刷的纸巾等垃圾,却是耗费时间的活计。

白亚寕是一个无法忍受颜料从颜料管中间挤压出来的人,所以每一管颜料都规规矩矩的从最尾端被挤压。自然,上面要是不小心沾到油彩,她也得沾点稀释液,将每条颜料管擦拭干净。

笔刷也都要细细洗过,更别提每次用的稀释溶液,她也得装在另外的玻璃罐中,等待里面的油彩沉淀,再次倒出来使用。

这么一折腾,已经五点多了,

“最后一班车是六点!”她催促着自己赶紧的,别又像上回一样,还让霍天宇来救她。

她匆匆提着画具以及再工具间水槽清洁好的笔刷,冲进了美术馆的储藏室,把一切工具与完成的画作安置好,这才发现一件事不对。

“刚才那老头怎么没锁门?”

她摇了摇头。

“还有,他说有客人,刚也没看到客人走啊?这怎么回事?”

白亚寕放下了东西,决定四处巡巡,她下了楼,到了各个展间,都没有人。

“小厨房还没检查!”这个小厨房是屋主原来留下的,并没有被弄成展示间,十九世纪的煮饭用的铁炉,还有石桌都在。

“啊!”白亚寕才开门,就看到桌上趴着一个人,旁边是一瓶喝干的葡萄酒!

桌上一张字条写着,“你的罗密欧。”还画了个箭头指向那个男人。

“死老头!也太不负责任,人丢着就走!我得赶公车啊!”

白亚寕大着胆子,去推了推那人,都不见反应,看来是睡死了。

她用力把那男人从趴着的姿势,从后背撑起,让他靠着椅子,

“霍天宇?”四个月没见,他怎么会忽然在这儿醉倒?

白亚寕没有多加思索,她把手伸进了霍天宇的裤子口袋,想看看有没有车钥匙,她从窗户望向停车场,确实是他那台吉普车在外面。

可惜,她摸遍了四个口袋,都没有找到。

“别碰我!”霍天宇喃喃的说,显然还是醉着。

白亚寕叹道,

“谁想碰你啊?车钥匙到底藏哪儿了?”

“我明天还得上学,晚上这儿又不能开暖气,怎么办?我也不能把他留在这儿,万一他破坏了画作...。”

急中生智,白亚寕想起储藏室有一个急难救助包,她把里面的铝箔睡袋给拿出来,再把霍天宇拖到了室外独立建造的工具间小木屋,严严实实地把他用铝箔纸睡袋包了起来。窗户关好,再把自己的羽绒衣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

”这样就不会冷了吧?“

“糟了!快六点了!”白亚寕看着这个银色的木乃伊,觉得他应该可以撑过今晚,就头也不回的赶去搭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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