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亚寕以为跟大富豪吃饭，场面会有多拘谨，多尴尬。结果除了餐具用得好些，食物不太一般，气氛就跟自己的叔叔婶婶吃饭一样，很快就在长辈嘘寒问暖下熟络了起来。

最主要餐桌上竟然有酥炸鸡腿，还是糖醋口味的，白亚寕不客气的吃了两只。

卢岑义虽然富，却没有高人一等的感觉。就算某样东西特别昂贵，他也不提，只是淡淡的问着，好不好吃，还想不想多吃些。

卢夫人就像朵娇花儿一般的，坐在旁边灿烂的开着。

“白小姐，妳母亲一定教你教得很好，性子静，又能干，一个女孩子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读书，多辛苦。”卢夫人当真是很喜欢白亚寕。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一个人扶养我，我也是在父亲过世后，才来念书的，所以年龄上比别人晚了些。”白亚寕笑了笑。

“那不容易，一个男人带孩子不容易，还把女儿调教得这么得体，应该也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卢先生笑说。

“您过奖了，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和其他人的父亲相比，说话从来都是温言软语。“白亚寕提起父亲，眼睛总是发着微光，曾经受到的呵护，总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鼓励着她。

”他是钢琴师，很喜欢音乐，有时在学校代课，教合唱团，乐队，音乐课...。有时候在钢琴酒吧弹琴，都是为了供我读书。只可惜身体一直不好...。”白亚寕低下了头，眼底起泛起一点晶亮的泪光，很快的，白亚寕就把他们都收拾回了心底。

“老卢，别提孩子的伤心事。”卢夫人怕惹得白亚寕伤心，示意丈夫转换话题。

白亚寕摇摇头，“没事的，已经过了一阵子，父亲会永远活在我心里。而且，我也为他活着，为他看看这个世界，他临终时让我做的，就是出去看看，我常常想，他也许可以透过我的眼睛，也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呢。”

“真不好意思，老提我的事。”白亚寕啜了一口茶，整理了一下情绪，她想把话题重新拉回雕塑上面。

“卢先生，虽然我只是实习生，但我负责为您和苏珊沟通，并且提供她更多的资料，帮助她给您更好的建议，您心里的想法又是什么呢？毕竟这是您的屋子，还得您喜欢才行。”

卢先生缓缓仰起头，想了一想，“我喜欢有新意的东西，墨守成规的我看不上眼。“

”白小姐，我想让你也自己提出一份企划，你看如何？”

“这个...我是很愿意，但是在工作伦理上，我不该越界，毕竟我只是辅助的角色。”她想了想...

“不然，我偷偷写一份给您，您如果喜欢的话再跟苏珊沟通？今天夫人带我走了一圈，我看到您有一幅米罗的画，我听说喜欢米罗的人，心里都住个孩子？“白亚寕嘴角微勾。

卢夫人笑笑，”那是，我还没带白小姐看你收集的那堆模型飞机呢！“

卢先生神秘的笑笑，并没有回答。

“卢先生，卢夫人，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再去外面走一圈，晚上看起来跟白天一定是不一样的，我大约十五分钟就回来，可以吗？”白亚寕礼貌地询问。

两人都点点头，白亚寕自己出了大门，朝着湖边走去。

这种现代的建筑风格，几乎以方形为主，周周正正的房子，线条简洁，干净，开放空间大，看着是清爽俐落，却少了点人味。

她沿湖走了一圈，视线所及的都是那建物本身室内透出的光线，至于湖边，有一些小型照明灯，却也规规矩矩的立在小径上，严肃无趣。

“哎，我提出的建议恐怕会很不专业。”白亚寕心里有了主意，却觉得非常不可行，但又想着自己毕竟是个实习生，就算做坏了也不会怎么样，不如就大胆一试好了。

她顺道绕去了屋子后方的花园。虽说这花园里没有半朵花，通通都是树或是修剪齐整的树丛，但少了花还是怪怪的。如果能加入柔软的元素，就不会显得到处都这么生硬。又如果，这些无聊方正的树丛能活起来呢？

她驻足在诺大的后院，和一大片草地，总觉得太漆黑，若有一星一点的光亮，都能让在这里小憩的人，在黑夜中得到一点温暖。

”尤其是卢太太，她眼睛不好，在夜里如果能见到多些光，让她也能好好欣赏美术作品的话，不是一举两得吗？“

白亚寕似乎心里有了答案，她伸出了两手，稍稍比了一个视窗的形状，像是她要在画布上作画那样，只是现在没有画布，她在脑中勾勒出了一个雏形。

晚餐结束后，卢岑义派了一辆车，送白亚寕回家，她在车上给霍天宇发了简讯，

“小天，刚从富豪家离开，他们夫妇留我吃了晚饭，人很好，出乎意料。”

“是吗？卢老板这个人忙得要命，竟然花时间陪你这个小辈吃晚餐？”电话另一头的霍天宇不敢相信，卢岑义的生意有多大，常常都在车上或私人飞机上开会，竟然有时间陪人吃晚餐？

“他跟他夫人，似乎想要让我另提一份企划，背着苏珊，你觉得这样妥当吗？”白亚寕有点不安。

“他愿意给你机会，你就要好好表现。如果他不喜欢你的建议，大不了生意做不成，如果喜欢的话，这个也能成为你履历表上漂亮的一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帮卢岑义采购雕像的。”霍天宇对他的小宁很有信心。

“好，那我就把我的想法汇整起来，做份报告好了。”

晚上不塞车，不到两个小时司机就把白亚寕送到家了。进了自己的阁楼，都来不及把整天的疲惫涤去，她立刻打开了电脑，把脑子里的想法，跟她白日记录下来的手绘素描，稍稍统合。她想起之前在艺廊看到的艺术家作品目录，赶紧翻了翻，找出符合自己想像中的作品，又找了一下去年瑞士贝佐艺术年展的目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把喜欢的作者和作品仔细记录了下来。

凌晨四点，她终于弄好了一个大略的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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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白亚寕又睡眼惺忪的出现在办公室。她的眼下泛着青色，显然昨晚睡不够。

“白，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法兰克的口气十分严肃，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探出头来，将白亚寕唤了进去。

白亚寕不知其所以然，但想不出法兰克要朝她发脾气的原因，她有些害怕的走了进去，头低低的。

“把门关上。”法兰克仍是一把冷硬的声音，苏珊从外面经过，往里面看了一眼。

法兰克“嗖”的一声，把百叶窗给拉了起来，将苏珊的眼神隔绝在外。

白亚寕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她从开始工作到现在也半年了，法兰克不曾对任何人生过气，她脑子飞快的转着，就是想不出自己哪儿得罪了法兰克。

“白...”法兰克吸了一口气，忽然又转为一张笑脸，白亚寕为这突来的变脸吓呆了。

“听说那个富豪留你吃饭，他太太还亲自带你在府邸走上一圈？”法兰克露出了洁白的两排大白牙。

“是...是啊，怎么了吗？”白亚寕怔怔的看着法兰克，她不懂这突如其来，由怒转笑的变化到底是为了什么。

“昨天苏珊回来，冲我发了顿脾气，说你在那边没帮她沟通，反而在一旁跟卢先生的太太用中文聊天，最后还用手段留在他家吃饭，对她半点帮助都没有，不知道你跟去干嘛。”法兰克把苏珊数落白亚寕的话照实说了一遍。

白亚寕哑口无言，“我在一旁试图帮她，后来怕卢太太在一旁尴尬，为了缓和气氛，就不小心聊起来了。”

“我在一旁有打听他夫人喜欢什么，但得不到什么仔细的讯息。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让苏珊生气。”

“昨天夜里，他们留我吃饭，我根本不知道，并没有用什么手段，苏珊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先走了，还好卢先生请司机载我回来，不然计程车我可付不起。“她委屈的说。

法兰克静静的听她说完，噗哧一笑，

”白，我刚假装生气是做给她看的，她毕竟是我剩下唯一的合伙人，你能留在客户那边吃饭，跟他们进一步拉近距离，身为老板的我求之不得。“

”苏珊呢，就是架子大了点，平常她说话都只有别人听的份，这次吃了卢先生的排头，当然也就不是特别开心。“

”告诉我，有什么收获？“法兰克已经换了坐姿，手肘靠桌面，两手撑着下颚盯着白亚寕。

白亚寕这才发现，原来在西方世界里，也不纯然只有公事公办，同事间耍的心机和手段以及斗争恐怕都一样的存在，只是比较直白。苏珊不开心直接表现了出来，还想用法兰克来压制自己。

”是这样的，卢老板让我另提一份企划书给他们。“白亚寕也不想说谎。

”我知道这样有点越俎代庖，但这是他们要求的，我当场不好拒绝，就答应了他们，您觉得如何？“她悄悄抬眼看着法兰克。

法兰克蹙眉，”在一般的情况下，我不鼓励这样的行为，毕竟一个公司对外窗口多过一个，会造成业务上的紊乱。“

他清了清喉咙，”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建议你把你的企划拿给苏珊，她同时给卢先生两种想法，但你的企划还是用你的名字。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白亚寕不加思索，”我也不想惹得苏珊不快，我想，这是个好方法。我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建议。“

”嗯，这样的想法很成熟，很好，我跟她沟通一下，看看她愿不愿意。“法兰克点点头，”你的企划案给我看一下好吗？“

白亚寕拿出了素描，和她打好的报告，给法兰克看。

”还没把两份东西整合在一起，昨天到家太晚了。“

法兰克眼睛一亮，”还不错，你挑的几件作品，无论是材质或是创作用意上面都可以连贯得上，尺寸你也很大胆...。“

“以前学过雕塑吗？”

白亚寕尴尬一笑，“拿过一节课。我就是用平常构图的概念罢了。不过雕塑是立体的，走到哪个角度都可以看到不同的面貌，跟一幅画摆在哪儿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我觉得要安置一座雕像不是件容易的事。”

法兰克点点头，“我听苏珊说，卢先生不是很好说服，好像也不太尊重她的专业，又不说出他到底要什么，你以为呢？”

“不会啊，他们人很好。可能苏珊想要的跟卢先生的不一样吧！我倒是觉得，很多时候，客户没看到设计前很难发表意见，通常都是看到成果再来改动的。“

”并且猜测他们的想法，最后符合客户的愿望，是我们业务服务之一不是吗？”白亚寕昨天没留下来听卢先生与苏珊的对话，她印象中，就是苏珊一相情愿的推销自己的想法，卢先生隐约的抗拒着。

法兰克点点头，“我希望这件案子你能跟苏珊好好配合，毕竟对公司来说很重要。”

“一定。”白亚寕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