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卢先生自己打了电话来，说正好要来纽约市，顺道经过，想要看看提案。

法兰克哪敢拒绝这个财神爷，而且还是不请自来，赶忙布置了会议室，风风火火的买了几样精致的下午茶糕点，摆放得宜，这才安心。

白亚寕一如往常做着自己的事，只是面色有些抑郁。

这两天，她试图要跟苏珊合作，没想到苏珊只是把她的提案拿走，她试着以谦卑的语气，诚心的态度，问了苏珊一些专业上的问题，例如安装的工程，如何采购，只是换来苏珊冷冷一句，“这些我都会处理。”

很显然的，苏珊并没有要教她任何工作上的事。

白亚寕有点灰心。但她在图书馆那个”白无常“的封号，此刻正默默招唤着她，那股子使命必达的劲儿又上来了。

她靠着自己，在这两天内查找所有资料，再透过询问法兰克，把大部分的疑惑都解决了，虽然是绕了远路，但也不能说没有收获。最后她又把之前的提案，用美工软体再整合了一下，做成了幻灯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在卢先生面前呈现，起码，可以弥补苏珊手上那份提案草稿的不足。

卢先生的司机为他开了艺廊的玻璃门，法兰克，苏珊上前迎接，白亚寕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然的想跟在两人后面进入会议室。

苏珊见状，皱了皱眉，表情甚是不悦，转头对白亚寕说，“这种客户会议，实习生不必参与。”白亚寕呆在一旁，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为情。

“喔！”她应了一声，眼神有些慌乱，转身要回自己的座位。

法兰克听见，即刻转过来说，“没关系，我想卢先生应该也想要白小姐一起开会，是吧？”他陪着笑脸，看了眼卢先生。

“那是当然，我特别想看白小姐的企划。”卢先生微微一笑，看着法兰克跟苏珊两人。

苏珊忽然转了脸色，换上一个特别客气的笑容，“我是不想让人说我们给实习生的负担太重了，毕竟她拿的薪水跟咖啡店打工的差不多，把这么重要的责任往她肩上放，似乎不妥。但卢先生若是坚持，白小姐当然可以参与。”

白亚寕点了点头，尴尬的跟在大家后面进了会议室。

苏珊喜欢传统的呈现方法，她把收集来的照片，目录，在桌上摊开，整体来说，她仍然坚持当天自己的意见。重点还是放在抽象金属塑像，尺寸大的有二层楼高，后院则是两排系列立像，材质选的全部都是不锈钢。

“这跟现代风格房屋的设计，最是契合，白天的时候雕像反光强烈，宾客来一眼就可以注意到卢先生的品味，后院的两排立像，视觉上可以让焦点停留在离房子近一些的地方，因为您的院子占地真的很广，很难聚焦，分出主客位置。”

“当然，再更后面靠近房子边缘的用地，也会零星放置几个有台子的小型雕塑。基本上，重点我们放在靠前方，房屋的四周。”

“许多现代美术馆，都是采用这样的设计，我个人觉得，这会和您的房子相得益彰。”‘

卢先生点点头，嘴上微微笑着，“是非常大器。”

苏珊得意的笑了笑，又跟法兰克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想看看白小姐的企划。”卢先生抬眼看了白亚寕。

“她的东西我看过了，不得不说这孩子满努力，只是眼界和经验上都差了许多，想法天马行空，我个人建议卢先生您如果忙的话，就不需要看了。毕竟这么不成熟的案子，我们艺廊真拿不出手。”苏珊瞥了白亚寕一眼。

一旁的白亚寕咬着下唇，低下了头。心里忖着，前几天苏珊若是告诉她这个想法，她可以改正啊，只是，怎么什么都不说，就当场在客户面前数落她...。

卢先生摇摇头，“成不成熟我自有判断，毕竟我也是个收藏者，我想听听白小姐的企划。”他丢给了白亚寕一个鼓励的眼神。

白亚寕看了法兰克一眼，想取得同意，法兰克轻轻的点了点头。白亚寕瞬间有了底气，拿出了电脑，连接上了投影系统。

苏珊又出声质疑，“你前几天给我那份报告在我手上，你现在这是什么？”

“这是比较完善的资料，这几天我又加了一些东西。”白亚寕专心的打开档案，她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苏珊都会挑刺儿，既然如此，就不必理会她了。

“我想，在卢先生的湖里，安装一组雕塑，去年瑞士贝佐美展里，有一个乌克兰的艺术家，他用铁线的方式做了两具人身，一男一女，而这一对成年男女的身体里，又是各有一个儿童的形体。压克力材质，晚上会发光。”

“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要视力不太好的人，晚上也可以就着光线，欣赏雕像，光的雕像，光所形塑的空间，形状。”白亚寕此时心里想着的，是那个意见不多，温婉可人的卢夫人。她的嘴角自然的泛起了笑意。

“再者，我猜想卢先生应该可以接受童趣的部分，这个雕像，满明显的看出每个成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她微微笑着，“最主要这孩子的形状好可爱。”

卢先生点点头，眼底微光一闪。

“后面的花园呢，我想选用一个日本装置艺术家的概念，她的星河系列。基本上是用光纤的材料，组成的人形雕塑，探寻人和宇宙间的关系。汉普敦的光害稍微少，晚上的星空应该很明亮。若是天气不好，后院就有银河可看。这个装置会让您后院的石椅，在晚上的时候，很吸引人，而不是盯着一片漆黑。”白亚寕一页一页的按着银幕上的案件，并没有注意到卢先生的表情已经开始有了变化。

“四处高大，修剪过的方形树丛，我安排了两尊稍微有动态的雕塑，青铜材质，前方是人像，后方则是像让风给吹散的形体，帮那些形状修剪稍微整齐了些的树丛，加点趣味，并且延展视线。”

白亚寕越说越起劲儿，像是完全忘记了苏珊一旁虎视眈眈，也忘了卢先生是客户，就像兴高采烈，为长辈布置房子的小辈。

卢先生再简报完成后，示意法兰克和苏珊跟他单独留下来，白亚寕出会议室之前，特别谢谢卢先生，“谢谢您给我出的这个作业，特别有趣，如果您觉得浪费时间，我先在这边跟您致歉。”她愉快的点点头，转身出门去。

做完了简报，白亚寕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她没有什么得失心，只觉得自己做了了一件被交代的工作，尽了力，无论结果如何，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她的手机跳出了霍天宇的讯息，“小宁，怎么样了？”

“报告完了，我现在很开心。”她嘴角满是笑意，她的小天总是这么关心他，连时间都抓得这么精准，如果没有他，自己在这个大都市恐怕也撑不了这么久。

“小天，我觉得就算没有人教，被逼得自己要熟悉这些事，也是一种学习。”

“嗯，无论如何，你都尽力了，别想太多。”

“嗯。卢卡跟你联络了吗？”白亚寕忽然想起这件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有啊，我们聊了好几次，那个家伙聊起专业的时候，比谁都严肃。但聊起女人的话，却不是什么正经人，我已经警告他不准打你主意。”

“关于合作的事，很快就可以实现了，他年底会录制专辑，到时候我的身体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在纽约陪你一阵子。”

“真的吗？”白亚寕鼻子有点酸。此时，会议室的门打开，三个人从会议室出来，白亚寕赶紧跟霍天宇道别。

她见到苏珊的脸色不是很好，立即把视线移开。法兰克倒是春风得意，一张得意的笑脸，藏都藏不住。白亚寕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成了，但不清楚苏珊为何冷着张脸。

卢先生倒是亲自走到了白亚寕办公桌前，白亚寕礼貌地站了起来，“卢先生，...”

他低低的说，“我要谢谢你对内人的细心，我很喜欢在夜里也能让她欣赏雕像之美的想法。”

“这几年她视神经细胞一直在退化中，我想，能让她还看得见的时候，把最美好的，都能存在她心中。”卢先生眼底泛起了一些水雾。

倒是白亚寕，眼中已经有泪水打转，“卢先生，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以为只是普通视力不佳。”

“白小姐，你没想到像我这样的人，也有财富换不来的东西吧？”卢先生淡淡的说。

“嗯。“她有些伤感的点点头，轻笑了一下，”但我知道，卢夫人有你的保护和爱，你俩互相陪伴，这也是财富买不到的。”

卢先生整理了一下情绪，“这个企划案基本上我就交给你了，你的长官答应了会尽全力协助你。”

“另外，这个是给你的。”他请司机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白亚寕抬头看了卢先生一眼，欣喜地接过了礼物。

“你希望是什么？”卢先生问。

她想了想，眸子闪了闪，“我希望是，糖醋口味的酥炸鸡腿。”

卢先生笑了笑，“看来我夫人很理解你啊。”

“帮我谢谢她。”白亚寕心里，像是开了满园的花，又有清风徐徐吹过，温暖极了。

待卢先生离开后，苏珊冷脸走了过来，“别得意，小女孩！你该学的还很多呢！这个案子我会帮你，毕竟是一笔不小的佣金，我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毕竟我是个专业的人，你好好学着。”

白亚寕点点头，“那先谢谢你了，工程开始时，还请您不吝赐教。”白亚寕眼里的自信，以及勇敢，苏珊已经接收到了，知道她不是一朵娇娇弱弱，安静开在角落的小花，往后，她得对这个女孩子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