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坛盟主宫内,一男子右手拄额,闭着眼睛,倚躺在床榻上,左手指犹如蜻蜓点水般在双腿上点动着,时而有几缕发丝从耳边划过脸庞,轮廓分明的颧骨在发丝的映衬下,多了些许柔情,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案几上熏着上好的龙涎香,香气微妙柔润,令人飘飘欲仙,缥缈的香雾弥漫在寝殿各处,恍若仙境。
“盟主。”一身着黑衣裳的男子走入寝殿。
隐世卿微微眯着眼睛,眼眸中透着一丝丝常人猜不透的意味,“查到了吗?”
那黑衣男子说道:“查到了。”
“哦?说来听听。”男子的话勾起了隐世卿的好奇心。
“自那日后,属下便暗中跟随那女子,只见她走入当朝宰相胡惟庸的府邸。”
“这么说,她是宰相府的人。”
“是,她是宰相胡惟庸最小的女儿。自幼多病被送到五台山拜五真仙人为师。”
隐世卿听到五台山、五真仙人,突然脑中隐隐作痛,发出“嘶”的一声。
“盟主可是身体抱恙?”
隐世卿忍着头痛说道:“无碍,旧疾而已。”
那黑衣男子继续说道:“此女子名为胡芳芷。”
这时,隐世卿头痛剧烈,仿佛要被撕碎了一般,双手抱住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发出惨痛的叫声。
“盟主!盟主!您这是怎么了,需要属下帮忙吗?”黑衣男子抬步上前的瞬间,被隐世卿呵住。“你且先退下,我歇息会儿便无碍了。”
黑衣男子仍是不放心,想上前,却被隐世卿抬掌打到门口,寝殿大门旋即关上,黑衣男子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灰溜溜地离开。
隐世卿从床榻上,滚落在地上,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猛烈地捶地,“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听到五真仙人、胡芳芷,便头痛剧烈。”
“啊啊啊······”。
空荡的寝殿内,被隐世卿的惨痛声覆盖,他爬到圈椅旁,胳膊肘用力地拄着圈椅慢慢起身,双手发抖,双脚也无力支撑他的身体,抖索着手拿起案桌上的茶盏,方要放到嘴边,便被他一手摔了出去,茶盏碎屑洒落到处都是,他又双手抱起头,扭动着身体。
“为何?为何会这样?”
一些零碎的记忆开始在隐世卿的脑海中上演,胡芳芷可人的笑容、五真仙人传道受业时的严肃、还有相川远藤狰狞的面孔。
隐世卿嘴中开始嘀咕,“师妹?师父?赤霄云剑?”
霎时,一阵强大的气波,由他体内直冲颅顶,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隐世卿惨叫一声后,扑倒在案桌上,发丝凌乱,额头上聚满了汗珠,方才显露的青筋也渐渐地沉稳下去。
此时,他意识模糊,全身瘫软,闭上了眼睛······
朝堂之上,众口铄金,大臣们纷纷议论有关皇太孙娶妻之事。
太师刘基说道:“皇太孙既以加冠,便应及早迎娶太孙妃,为我朝开枝散叶。”
“即便是皇太孙加冠礼成,可年纪仍是年轻,男女之事上未必透彻。臣以为,可宽限两三年。”陈宁说道。
臣附议,王恒上前说道:“陈参议所言极是。且宽限太孙几年,待到太孙心智略微成熟时,在迎娶太孙妃也不迟。况且,皇太孙此时也未必急于成亲。”
胡惟庸也说道:“趁此年间,恰好可以为太孙物色一些名门贵女,对其礼仪、相貌等方面进行细细斟酌,毕竟将来太孙可是要继承大统的。在选太孙妃一事上,尚且不可含糊。”
宋濂与陈龙负手而立,面面相觑,并没有言语。
徐达扫了一眼王恒,上前说道:“臣这里早已有适合太孙妃的人选。”
众人猛然地一齐看向徐达,心中暗自忖度。
朱元璋这时才开口说道:“爱卿,你且说来,此女子是谁家的女郎?”
徐达狡黠地看了一眼胡惟庸,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说道:“宰相之女,胡芳芷!”
胡惟庸心头震了一下,斜眼看向韩国公李善长。陈宁与涂节亦是一脸疑惑地看向彼此。
太师刘基笑了笑说道:“还是魏国公看事全面啊,这宰相之女的确是最佳人选。”
不难看出朝中各朋党集团都各怀鬼胎,暗中敲起自己的小算盘。
可叹,一个“利”字竟有如此大的威力,比俊美的女子都能迷惑人心,蒙蔽双眼。
胡党集团极力阻止朱允炆成亲,不过是不想让皇太孙的势力范围扩大,影响胡党之人对朝政的把持。
至于王恒,亦是出于此目的,虽说储位已定,但世间万物都是瞬息可变的,为了扶持燕王朱棣登上皇位,朱允炆的势力定不可扩大,否则即使是有强兵良将,也毫无胜算可言。
太师刘基,魏国公徐达等人身为老臣,自然对正统之位即为重视,且已故太子朱标对其有恩,扶持皇太孙登上皇位,便算是以告朱标的在天之灵。
现在朱允炆方加冠礼成,尚有诸多事宜不甚清楚,且朝中各朋党势力盘根错节,若不立即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即使是有正统之实,亦不能守住正统之位。
目前最好的办法便是迎娶太孙妃,通过太孙妃母族的势力,和朝中老臣的势力,巩固朱允炆皇太孙的位置。
至于这太孙妃是谁?其实,并无人在乎,人们在乎的是这太孙妃背后势力的强弱。
徐达的一番话显然是早有准备,意料之中。那日,刘基将胡惟庸计划谋反一事,告知徐达,二人便商议此计。
《孙子兵法·谋攻》有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若想不流血,轻而易举地摧毁胡党集团的阴谋,只能让皇太孙取胡惟庸之女,这样碍于宰相和国丈的身份,胡惟庸不会肆意谋反,届时,在出兵将其一举擒获,不费一兵一卒。
不过,目前尚无十全的把握。
若胡惟庸极力阻止,胡芳芷并不倾心朱允炆,那么即使是朱元璋下旨命他二人成亲,也是无用。甚至胡惟庸会狗急跳墙,直接起兵谋反。
胡惟庸上前说道:“臣女自幼疾病缠身,恐怕难以为皇室开枝散叶。”
徐达在一旁冷哼一声,“先前让燕王娶妻时,宰相亦是这套说辞。究竟是令爱疾病缠身,还是宰相认为令爱配不上太孙殿下?”
胡惟庸脸色铁青说道:“令爱疾病缠身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臣如何做得了假,又如何敢说撒谎。况且,能嫁给太孙殿下,自然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何来配不上之说?”
陈宁见胡惟庸使了眼色,上前说道:“皇上,臣以为不如先为燕王娶妻。至于燕王妃的人选,臣心中已然有数。”
王恒猛然回头瞪了一眼陈宁。
“说来听听。”朱元璋说道。
“臣听闻,前户部尚书孙行之自告老还乡后,便久居燕王封地,现家中有一女,年纪与燕王相仿,名曰孙娘。坊间传闻,此女子貌美如花,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其母的调教下可谓是,温柔娴熟,秀外慧中。
臣以为此女乃燕王妃的最佳人选。”
韩国公李善长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不慌不忙地说道:“臣附议。”
王恒看破胡党之人计谋,心想,“无非是想借燕王娶妻来推脱自己嫁女之愁,进而逼燕王回到封地。”
刘基扫了一眼陈宁,故意拔高语调说道:“想必陈参议定是近日政务繁忙,竟忘今日商议的是太孙娶妻,而非燕王。”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不退让。
朱元璋眉心扭了扭,抚摸着额头说道:“众爱卿不必争论,此事朕心中自有打算。容后再议!”
话音未落,秦公公见机行事,“退朝!”
宰相府中,胡芳芷坐立难安,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若是四哥见到欧阳紫宸问起那臂钏之事,得知欧阳紫宸没有收······”
胡芳芷捶弄双手“唉,要不我再去一趟?可再去,怎么劝服欧阳紫宸收下呢?”
“小姐,有信笺。”半夏抱着白鸽跑进房中。
胡芳芷上前接到,打开信笺,上面写道:“想尽办法将你师兄带回山上,为师有治愈他的法子。”
胡芳芷叹了一口气,眉头扭在一起,心想,“这一件事我还没办明白呢,又来了一件比这还棘手的事。”
“诶,小姐你去哪儿?”
“不知道。”胡芳芷索性心一横去茗烟阁碰碰运气,至于有没有缘分,且行且遇。
吕妃娘娘得知今日朝堂之事,转身便向文华殿走去。玉生见吕妃娘娘走来,刚要惊慌失措地逃走,便被吕妃娘娘呵住:“玉生,你去哪啊?允儿可在?”
玉生支支吾吾,眼神有意逃避吕妃娘娘,“太孙殿下,他,他,不在殿中。”
“不在?去哪了?”
“奴才也不知道,近日殿下总是不让奴才跟着,自己出去。”
吕妃娘娘神情略有严肃,眼眸中怒气迭起。
霓裳不嫌事大地说道:“前几次,娘娘让我给殿下送东西时,殿下亦是不在殿中。”
玉生瞪了一眼霓裳,霓裳撅起嘴,没有理他。
吕妃娘娘没有说话,拂袖离开。玉生拍拍胸脯,向天望去说道:“殿下啊,你差点害死玉生了。”
“来人。你们暗自跟随殿下,殿下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我统统都要知道”吕妃娘娘边走边说,头上的金步摇在不停地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