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苏被这气势掀开，往后倒到石壁上，无暇顾及伤势，目光紧锁，玄苏一眼就认出了惊尧，可此时的他，却形同魔物。

黑瞳占据了整个眼球，肢体僵硬，头上暴着青筋，唇上显着青紫，黑色的脉络从脖子向上蔓延，浑身魔气涌动。

玄苏想起苏珈珈说过的体质特殊，原来……竟是如此。

“阿尧！”

食鬼语气急切。那双不可一世的眼睛里，也透出了惊慌。

惊尧似乎听不到他的话了，周遭的魔气狂暴不安，恶水还在不断化为魔气，补充进他的身体。

随着魔气的注入，惊尧的动作愈发狂躁，很明显，他十分痛苦。

“啊！”

痛苦哀嚎后，惊尧一拳轰向洞壁，砸出了一个大坑。似是发泄不出痛苦，身法变化，毫无章法的随处攻击。

似乎是感受到上空的两人，魔化的惊尧改变方向，冲着魔头而去。他这一举动，让玄苏与食鬼同时一个咯噔。

魔头没想到他会冲着自己来，不慌不忙，一手点空，庞大的魔气便从这一点疾出，撕破空间，直指惊尧。

“别碰他！”

最早做出反应的，是食鬼，迅速凝集力量，冲着交点攻去。此时，神智不明的惊尧也攻了上来，三股力量相撞，停滞片刻后，更大的冲击力反弹，将惊尧击退。

“砰。”

洞壁震动，魔化的惊尧陷入岩石中，有一会的恍惚，然而，并未持久，便又开始暴躁起来。

一道身影飞来，立在惊尧跟前，伸手想拉他一把，却被抽出手的惊尧一掌击中，直落恶水之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从壁中抽出，惊尧的情况并未好转，一时间没了攻击目标，在原地发狂。魔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而他脖子上的黑丝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走。已到达眼底。

“惊尧。”

玄苏想做点什么，却连靠近，都难以做到。

惊尧发狂的这一会，食鬼已经从恶水中冲出，毫不犹豫的，又朝着惊尧而去。一看到有人靠近，惊尧的攻击性便显露出来，利爪向前，似是要将来人撕裂。

食鬼这次有些准备，侧身避开了利爪。仅有的一只手抓着惊尧的手腕，转过身，两步前进，就将惊尧禁锢在了身前。

“阿尧！”

惊尧在奋力挣扎着，食鬼控制得并不顺利，但他仍未放手，逮到空隙，便用尽了全身力气，吸收着惊尧身上的魔气。

大量的魔气从惊尧身上，转到食鬼身上。前者如同一个转轴，一面吸收，一面又被抽离。随着食鬼加快吸收的速度，惊尧的黑瞳缓缓清明，黑丝也渐渐褪去。

惊尧有一瞬的恍惚，意识慢慢回归，看着自己周边的魔气流动，他的声音清明：

“孑。”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样唤这个名字吧，轻松释然，仿佛是将一切恩怨过往都放下了。

听到惊尧的声音，食鬼下意识应了一声：

“嗯。”

他现在并不好受，虽然能大容量的吸收魔气，但也快超过能控制的界限了。然而，此刻听到惊尧叫他名字，薄唇还是勾起了欢喜。

惊尧平静的说道：“我不似你强大，魔气入体，就无法控制了。”他低头看了看恶水，魔气并未停歇，淡淡道：“在这种环境下，我必死无疑。”

“我不，不让你死。”尽管意识开始模糊，食鬼还是咬牙说着。

惊尧自嘲的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食鬼说：“我们这一族，能容灵气，容怨气，容魔气，却是被天地所不容的，否则，又怎会是这个结果呢？”

身后的食鬼已经出现了黑瞳，黑丝游离，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惊尧自是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温和的笑了。

“罢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这次，我陪你一起吧。”

话音刚落，惊尧动用起身上所有魔气，俯冲而下，而食鬼，则一直死死的抱着他，一丝未松。

见此，魔头的神情微微一变，双手控下。

“不要！”

玄苏嘶吼着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看着两人没入恶水。随后，恶水沸腾，翻涌成浪，闷响起，灰蓝的恶水变得漆黑无比，将整片空间都染成墨色。

轰隆隆的声响传来，而后是泼天的水柱。洞内动荡，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动静都大。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玄苏的耳里，一直回旋着闷响声，这声音就像魔咒，凝固成为枷锁，让玄苏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惊涛的恶水扑面而来，玄苏怔怔的站在原地。

“玄苏！”

就在玄苏要被淹没时，藏洛赶到，将玄苏往旁边带了带，但此时整个魔殿都不安定，坚石飞落，没有落脚之地。

“嗦。”

铁链交织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涌散的恶水被控制住，恶链附着在上，规模甚大。魔头在上空，费力压制，并不轻松。

闷声未停，足以想象这场爆炸有多么恐怖，如果不是在恶水下，如果没有魔头的压制，这里的所有，怕都将化为齑粉。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场风波才平息。魔头的脸色不再悠然，恶水压下后，眼神异样的看了玄苏一眼，然后便消失在原地。

而藏洛则带着玄苏离开了中殿，回到洞门。

玄苏失神，藏洛止语。也许是方才的声响太过强烈，现在的洞门便显得格外安静。好半响，玄苏才反应过来。

惊尧死了。

他这一生，默默无声，却在生命的最后，做了如此疯狂的事。他终究没有如愿，至死都是与食鬼一起。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在四肢和五脏六腑，玄苏以为，他可以救惊尧的，可到头来，他却眼看着惊尧死了…

藏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这道坎，只能让玄苏自己迈过去。留了些吃食，藏洛便离去了。

藏洛出洞门不久后，另一道黑影闪入进来。黑绫如蛇，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将玄苏控制住，凌空绞上。

窒息感传来，玄苏艰难的睁开眼，黑绫另一端的主人自黑暗中显现出来。这般妖娆的身姿，便是青姬。

“不要怪奴家，若是你死了，左使大人，就没有背叛的理由了。”

玄苏无暇去关注青姬的话，缠在他脖上的墨邪绫越收越紧，颇有将他头颅勒下的意思。

她这是动真格的，是真的想让他死。连一丝呼吸的机会都不留下，玄苏只感觉大脑越来越缺氧。

“斯”

黑绫裂开，掉落在地，玄苏得以空隙，大口呼吸着。抬头看去，墨邪绫已回到青姬身边，地上有一段黑绫碎片。

“主上！为何不让我杀他？”青姬满目不可置信，魔头并未现身，但她知道，一定是祂出手了。

没有得到回应，青姬只狠狠瞪了玄苏一眼，便愤恨的转身离去。

脖颈依旧不适，玄苏站起身来。经青姬这么一弄，神智反而清醒过来所有事情，都未清晰，他不能让文曲和惊尧的牺牲毫无价值。

玄苏看了看洞门，他也想知道，为什么魔头要留着他。

在这里，他不受限制，藏洛对他的帮助，魔头也视而不见，那祂抓他来，到底想干什么？

思而无果，玄苏转身坐下，将藏洛留下的吃食尽收眼下。除了主食，还有三荩果，聚灵草，七香花……大都是能够直接入口，还能补充灵力的仙草。

这是……

旁边还放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玄苏看着有点熟悉，抬手把这东西拿起，将小布包解开，露出一角。

晶莹剔透，块状菱角，煞是好看。

不知为何，玄苏突然就湿了眼眶，这些天的不安、无力都化成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冰晶糖……苏珈珈……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拿起一块冰晶糖，缓缓入口。甜而不腻，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可这份甜，也成了眼泪的催化剂。

苏珈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感觉到泪水滴在了手背上，玄苏憋着情绪，深深的嘲笑了自己。

“玄苏，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哭了，真没用。”

潇洒的抹掉眼泪，可过后，悲伤却更为汹涌。这次，玄苏没法控制，任凭泪珠掉落。嘴里还紧咬着那一丝甜不放。

原来，独当一面，是这么痛苦难挨的事。

洞门内，无声的泪滴落。而在魔殿外，也同样毫无声息。

冷风自月而来，一阵一阵吹落衣襟，黑袖在夜的掩饰下，仿佛无物。但却有一双殷红的眸子，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格外突出。

眼前是有着一丝裂痕的洞口，可以依稀辨出灰蓝的湖水，他所思之人，就在那里面。

“苏珈珈大人。”

有人轻声唤道，一道暗紫身影便出现在他身旁，红眸并未转开视线，声线低沉又暗哑：

“他…如何？”

像是沥着血问出的话。藏洛想起玄苏的状态，实话实说：“不太好。”

红眸微闪，苏珈珈感觉风透过身体，刮进了骨头里，凝固了血液，令心脏都无法跳动了。

“大人，你……”看苏珈珈身上若隐若现的魔气，藏洛不禁担忧。

半响没有言语，像是极力压制住了某种情绪，苏珈珈淡凉声道：

“藏洛……请你多照顾他。”

“大人曾于我有救命之恩，藏洛理应报答。”

又是一阵无言，夜静无声，藏洛离去，便只余苏珈珈孤寂背影。

也许是仙草的作用，玄苏后背的伤口两日便痊愈了，只有很久以前的刀痕，还留着印子。

这两天，在保证身体的基础上，玄苏都在悄悄探查，渐渐也摸到了一些门路。

他所在的这个洞门是独立的，离魔殿中心最近，四散走的话，会有许多分开的通道，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这地方构建得很像树，通道为枝，洞门为叶，很难分清方向。

除了路线难理，还有监制。

玄苏可以在普通洞门随意走动，但设有监制的地方，他却很难混入。也就是说，最关键的信息，他没法拿到。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玄苏通过观察在魔殿来往的这些妖魔，大概知道了魔头近来的一些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