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玄苏便将手放于身前，暗暗蓄力，水晶棺本身并不是坚硬之物，很轻松便出现了裂缝，咔嚓，应声而碎。

玄苏收了力，除了前方这一面，其他面都是完整的，故而女子还是静静立着，而那些没了禁锢的瓷摩螺，却纷纷动了起来。

白芒散发，一瞬间便将玄苏包裹在内，纯净的力量汇入眉心，玄苏感觉世界慢慢在眼前清晰。

好温暖……

同时，恶水湖下，被压制的产灵地突然暴动，恶链接连出现裂痕，不多时，被灵气吞噬，暗黑的天际乍破，在黑暗中，升起白色的光柱，将这一方天地包裹起来。

天地浩荡，与人界接壤的异界都收到了冲击，纯黑与纯白的较量，仿佛要将所接触到一切撕碎，界点产生缝隙，灵力波动变得很不稳定。

极地雪原

此地与人界最为紧密，天空中飘起大雪，本应沉寂的灵力，纷纷暴乱，似乎是不满与雪原的地域压制。浮生盘坐在雪原中，金眸睁开，正想行动，一道声音从遥远的西方传来：

“回来，人间自有命数。”

不容抗拒，浮生压下动作，单手行了佛礼，回头看了一眼动荡的人界，化作一道金光离去。

海洋界

女王沉眉严阵以待，深海中水流早就稳定，可此时却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流动着，若是人界无法撑过这次浩劫，海洋界也会受其牵连…

在人界，众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沉重的压迫感一点一点侵蚀入心，天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下来，就像是无能为力的蚂蚁，眼睁睁看着重石压下来，无处可逃。

不用多久，天界就会将人界完全挤压成肉饼，而灵力达不到的凡人，都会因无法进入天界而被活活压灭，这就是天界的法则。当人界被压缩成气垒，最终就会爆炸，将一切炸得渣都不剩。

自此，归于虚空。

“我们完了，完了。”

“完了。”

颓靡的气息在人中扎根，手脚冰凉，冷汗直流，手中的灵力便颓然断了，屏障一暗。人类放手了，而无畏生死的鬼怪还没有放弃，继续兴奋的攻击着。

苦苦支撑的扶丘，脸上未显分毫，嘴角却缓缓流出血丝来………

师尊………

“完个屁！”

“吼！”

“本大爷来了。”

声停虎至，挤开颓靡不振的凡人，胖虎顶上，其他松手的位置也相继有灵兽顶上，暗淡的金光屏障重新焕发。

天蓬在胖虎旁边，见此，问道：“你怎么过来了，第二防线怎么办？”

“那边有小白就够了，还不是你们太菜了，本大爷才不得不来拯救你们。”

天蓬没和它争辩，惊叹于这家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自恋的吹一波，不愧是先天灵兽。不过……确实因为它们的加入，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而今……最要紧的是………

天蓬抬头看着屏障外那一团黑雾，不知道那里边的胜负是何……

“哈哈哈哈哈哈。”

张扬的有些沙哑，血随着大喊大叫流的更多，但斜辰像是没感觉一样，依旧自我狂欢着。因这天地的变故，祂眼眸里的红色黯淡了一些，神智也恢复了一些。

“就算无栖回来了又怎么样，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只要再过一会，必将终结。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会死。”

苏珈珈冷冷的声音响起，虽然极力保持着身形，但从微微颤抖的手来看，他的状态并不好。斜辰断了一只手，而他差不多了。

“我死了又如何？有整个人间给我陪葬，我很高兴，就是太遗憾了，我不能亲眼看着那些人恐惧害怕的死去，他们等死的表情，一定特别好看，哈哈哈！”

“你想多了。”温凉声道。相对于斜辰的歇斯底里，苏珈珈的神情十分淡然，甚至，在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

这笑刺痛了斜辰的眼：“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别忘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必死的局面！”

苏珈珈：“我……早就该死了……”

只是……见不到他了，有些不甘心。

“哼，废物，魔种怎么会在你这种毫无志向的废物身上！当初我与天道争，只争到半颗，还以为另外半颗已经被无栖消除了，没想到还在你这废物身上。”

愤恨的眼神突然转成笑：

“哈哈哈，不过也值了，毕竟换了一个无栖，先天灵胎，哈哈哈，愚蠢的为了一个人散灵了，多亏了他的愚蠢，不然我怎么布我的局呢？”

“现在，我就要成功了，人界的法则承受不了这些庞大的力量，一定会撑破，我赢了，我赢了，无栖，我赢了！我………”

声音戛然而止，斜辰疯狂的神情停滞住，眸子一点一点移向自己腰间，那布满鲜血的破布上，环着一双细腻葱白的手。

后背是陌生的温度，在漫长的时光里，祂早就忘记了被人环抱是什么滋味，直到温度传到了五脏六腑，腰上伤口似乎在发烫，祂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声。

是谁的心跳？是自己的嘛？原来……我还有心跳嘛？

是梦嘛？是梦吧！

梦里祂常常梦到这个场景，但每每下一刻，就会浮现出她的尸体，冷冰冰的尸体，闭着眼，一点也不搭理祂。

斜辰突然很害怕，恐惧，不安涌上心头，哪怕断臂之痛，也没让祂颤抖分毫，但此刻，却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直到……后方有人温柔的说：

“小辰，我找到你了。”

泪水悄然而至，滴落在素白的手背上。

下一秒，桑妍化成阵阵白光，温柔的将斜辰包裹，感受到生命的消逝，斜辰却并未反抗，而是默默闭上眼。

悠悠黑暗中，祂的光来到祂面前，将祂从不安中拉了出去。

终于……解放了。

斜辰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万渊谷，村民在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一路走过去，走到一个庭院里，药香扑鼻，磨药的女子抬头看他，温柔的说：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阿妍。

这些事发生在一瞬间，目睹了全过程的苏珈珈，嘴角轻扬起来，嶙峋的身影像失去了重心，在一个停顿后，缓缓向后倒去。

迷雾破开，光柱显现，苏珈珈知道，玄苏在那片光中。

他现在，是束着头发还是披着呢？

是还在介怀还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是什么表情呢？

以后见不到我了……会不会伤心呢？

他有那么多朋友，应该难过一阵子就会好的吧。

然后……继续过他的人生，娶妻生子，游历山水。

玄苏啊……无栖……我也终于把命还给你了。

苏珈珈的眼眸缓缓闭上，感受着魔核的破碎，身体化为尘烟。

这次，不等你了。

马车在山道上慢悠悠的行着，马蹄踩在石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宽敞的轿子里，绝美的人儿轻轻扇开睫毛，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醒了？”

头顶上是宠溺的柔声，紧接着阴影投下，在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瞌睡的人才不情不愿的把眼睛睁开，随即又不满的哼了一声。

“怎么了？玄苏。”声音带着一点笑意。

躺着的绝美少年，便是玄苏，而柔声之人，便是苏珈珈了。

闻言，玄苏侧过身，佯装生气：“哼，说好不做的，结果你从晚上做到早上，像话吗你？像话吗？”

语气越说越急，说到最后，玄苏翻身起来，露出大片的肌肤，原本的细腻光洁此刻布满了密密的粉红，记载着苏珈珈的恶行。

“欺师灭祖，像话吗你？”

苏珈珈自知理亏，每次都克制不住，面对玄苏，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自律都去了哪里，尽管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可还总是要不够，只要一开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替玄苏掩了掩被子，苏珈珈认错态度良好：“我错了，不过……我从未承认过你我的师徒关系，便也算不得欺师灭祖了吧。”

玄苏撇嘴：“真没良心，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师父也不认。”

苏珈珈无奈的笑了笑，拿他没办法。自从玄苏恢复记忆后，就整日惦记着不认师父的事，成天碎碎念，好像不把这事掰扯清楚了，就不罢休了似的。

玄苏念叨了一阵，看苏珈珈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便很快把这事放下了，转而道：“苏珈珈，我饿了。”

“想吃什么？”

苏珈珈拿着衣裳，一面搭着玄苏的话，一面为他穿上，眼神细腻。

玄苏想了想：“今天不想吃野味了，想吃家禽。”

“好，到了月阳城，替你做。”

“嗯，我要吃鸡鸭鱼肉全宴大餐。今天不要吃清淡的，要吃辣的，嗯……也不能太辣，反正你知道我的口味，然后，我还要几个小菜，好久没吃腌制的咸菜了，对了对了，还有甜食，上次吃冰晶糖都是前天了，我要吃冰晶糖，嗯……我想想，还有什么呢，哦……对，昨天你弄得那个茶饼也好吃，今天也要吃………”

这说话的时间，苏珈珈已经替玄苏穿戴好了衣裳，在格子里摸出梳子，让玄苏背对自己，打理着被玄苏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好在他的头发很柔顺，梳起来也不费劲。不多时，便束好了发，翩翩少年还在纠结今天的吃食。

苏珈珈默默记下他的要求，点了点头，起身坐到前头，拉起缰绳。

“坐稳。”

叮嘱了一声，缰绳一动，踱着步子的马匹立马动了起来，朝着前方而去，风把前帘掀开，显出苏珈珈挺拔的背影。玄苏望着他一身黑衣，眼神渐渐变得温和。

真好。

他又想起了那一场战役。

当时，融灵后的他收复了无栖的记忆，而桑妍要求以身盛灵，坚定的要亲自去结束一切，他同意了，以全盛的灵力将桑妍送到斜辰身边，结果和桑妍预想的一样，斜辰没有任何反抗。

然而，尽管斜辰死了，危局却并没有解开，黑与白强烈的碰撞，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作为先天灵胎，玄苏感受到了法则的崩坏，同时，抓住了那微乎其微的生机。

他以通天之能，将意识连接入法则，统瞰世界，在各界点处反复推演，才想到一个可能的办法。

利用极地雪原的特殊，消去一部分灵气与魔气，再将所有灵气压缩推入天界与海洋界，最后画地为牢，生生扩展了另一个界面，引入魔气去灵去魔，将人界剥离成低灵气的界面，这是旷世之举，在玄苏不计后果的推动下，成功了。

因为这一举动，天界以及海洋界，都与人界的接触更为紧密，以前，要通过传送阵才能进入天界，而今，只要灵力达到水平，就可以上天……反倒是天界，为了不让外界侵扰，设了南天门等关卡，效仿凡间的路数，守卫轮岗。至于海洋界，就更甚了，偶尔还会有凡人阴差阳错的掉进去，一些贪玩的海洋族人，也会在人界的海面冒头。

人间的影响最大，去灵魔之后，修灵已经成了奢望，保持着基本的平衡，若是天界的人贸然在人间使用灵力，还会导致空间秩序混乱，所以维持平衡，天界和冥界都不许随意放人出来。

对了，还有冥界……冥界就是玄苏开辟出来的新空间，原本是为了安置非灵气，没想到正好给了鬼怪一个栖身之所，在没有非灵气的世界里，他们十分受用。妖魔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并不捣乱，积极的维持着秩序，还跟天界一样，建立了冥府，冥君是……冥君是谁来着，玄苏忘了，但负责抓捕恶鬼的黑白无常倒是熟人。

然而，拯救全世界也是有代价的……

小怪物消失了，它本就是法则意识到不安的产物，介于灵气与非灵气之间，在玄苏支撑不住的时候，牺牲了自己。

胖虎它们这类灵兽，也都被收编入了天界，不能再随意下凡，而他……既然人间都已去灵去魔，那他自身的灵力，自然也散的差不多了。当然，对于他来说，有没有灵力差别不大，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苏珈珈……

“到了。”

苏珈珈的声音把玄苏从回忆里拉回来，玄苏笑着应了一声，冒头跳了出去，满意的看着众人的目光从苏珈珈身上移到了他身上。

“小二，把马车安置一下。”

温凉的气息将看痴的小二吓了个激灵：“啊……两位客官，请问是打尖还是……”

“一间上房。”

“啊？”小二还没反应过来，被苏珈珈冷冷的瞥了一眼，冷汗在后背刷刷的流，当即退到一旁，作迎宾的姿态。

“立刻给您安排。”

苏珈珈这才满意的撤去肃杀的气息，转身道：“你先去房里，我很快就把膳食送上来。”

这般的温柔宠溺，与方才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玄苏受用的点了点头，甩摆缝着补丁的衣袖，大摇大摆的进了客栈。

等两人都走远了一些，小二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又听到不轻不重的一句问话：“厨房在哪？”

“啊？”

小二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这位大爷了。

………

房间内

玄苏撑着手看着窗外，此时秋风瑟瑟，绿叶开始枯黄，温度比以前低了很多。融合极地雪原后，人间的冷暖两季变成了春夏秋冬四季，温度变化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