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只想你活着。”苏珈珈无法给他确切的答案，一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有他的存在，她从未想过他会有离去的一天。

也许是习惯了，成自然了，把一切也当作理所当然了，便不再去想什么前因后果了。

“那你要弃天下苍生而不顾嘛？我在你心里比得过这世界？”凯奀怒问。

“对，你比得过，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女孩，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渺小到这世间的一粒尘埃都不如，那些人是生是死干我何事？这世界是生是灭又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为了守住自己在乎的人，我有什么错？”苏珈珈泪已风干，满腹怨气一暴而出。

如果守住了世界，却失去了自我，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她苦苦守候，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失去同伴和所有爱她之人，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她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守护不了，一个人苟活世又有什么意义？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她也只不过是为了留住自己所在意的人，她又有什么错？

“苏珈珈，你没错，是我错了，这一切的错都是我酿成的，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嘭然的一声作响，阔原千里的荒野之，再次燃起熊熊烈火，无数焱焱火苗袭地而起向中央汇聚一团，炎兽周身遍布炽赤烈炎，火红肩背歘然长出一双黑炎翅膀，翈翮血红，像是有腾腾烈焰在焚烧，越烧越旺，直至整个胛背都变成了一片黑紫檀色，黑羽随然脱落，焚成了缕缕灰烟。

燎原烈火之炎焚向大地，无数林木被焚烧殆尽，火与水相克，炸开腾腾迷雾，巨大火瀑嘣然压下，卷起滚滚热浪，狂风大作，满地弥埃尘起，地岩裂开，滚滚熔岩如巨兽爪牙般喷溅而出，迸出层层火浪，激射八方。

所到之处，焱焱烈火燃燃而起，将整个天空映得通红，连云层都被焚烧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火的世界，星火燎原，焚天灭地。

苍穹顶下，千里狂野，燎原之，焰源之处，一只巨大的火炎兽振翮高翔，直冲云霄，以身焚天。

“啪嗒”一声轰响，长空划过道道闪影，幽蓝色的暝光从云罅隙中直坠而下，映得幽暗大地宛如白昼，乌云密布长空，狂风怒号，卷起漫天弥尘，“咔嚓咔嗒”的訇声作响，万钧雷霆破空而出，赫然砸下大地，无数闪电以风驰电掣之速划破铅色长空猛然刺向迤逦大陆，劈裂千沟万壑。

骤雨暴风席卷八荒，林中火灭烟消，幻雾境中，一个娇小矍影徐徐而出，望向穹苍，眼中尽是悲泣，攥紧的拳指怒火冲天，无处可发作。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女孩儿斥骂苍天，声声悲愤，望见火影渐湮渐消，她却无能为力。那个人终究是离开了她，以那样残的方式死在了她面前。

黑漆漆的林木中，女孩儿跌跌撞撞地往回行去，周边密密麻麻的大片树木已被焚烧燃尽，只剩下了灰烬和炭木。数不尽的参天大树皆已烧得断枝残桠，黑黝黝一片，黑咕隆咚的大地墨尘遍野。不知有多少生灵残骼埋入地渊之中。

女孩儿走到岩湖边，跌倒在了岸，满身伤痕，鲜血淋漓。淅淅沥沥的雨点滴落在她苍悴的脸，涤荡走斑斑血迹。泠泠雨水打湿了女孩儿的衣裙，冰冷寒水侵入骨中，女孩儿禁不住一身抽搐，浑身颤抖着。

那一刻，她只觉得好冷，刺骨的冷。

女孩儿无助地瘫倒在地，浑身无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不能。

迷迷糊糊间，一个熟悉的人影向她靠近，她闻到了来人的气息，辨识出了那人的身份。热泪夺眶而出，女孩儿嘀嘀地抽泣了起来。那人蹲下身子将她搂入了怀中，轻轻地爱抚着。“别哭了，都过去了，我带你回家。”

女孩儿任他抱着，小手抓住那人胸前的衣领，将头埋靠在他的胸肩恸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那人的衣袂，雨点同坠而下，滴滴答答地作响。女孩哭着哭着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那人随即抱起她往来路而去。

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

水灵玉在沧溟宫前转悠，时不时地往前方探望，却始终不见所要等之人地到来。咕咕坐在宫殿前的石阶，双手枕着下巴，发着呆。羽粼珑从殿门而出，看到她们那个样子，也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别在这儿等了，快回去休息一会儿吧，你们等了一天一夜了。”羽粼珑不忍看她们俩那面容憔悴的样子。

水灵玉走来，握住他的手，一脸难过。“羽师兄，苏珈珈她真的不回来吗？两天后，我们就要祭灵了，她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羽粼珑拍拍她的肩膀道：“也许是她有什么事耽搁了。”坐一旁的咕咕从石阶站了起来，一脸生气。“天天太过分了，去那么久都不回来，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咕咕，你不要这么想。”水灵玉走过来安慰她。“苏珈珈她一定会回来的。”咕咕嘟了嘟嘴，不说话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时轩辕衠突然来到。“没什么。”羽粼珑摆摆手，示意他们没说什么。

轩辕轻轻一笑，“三尊要我们五灵位同去大殿议事，我们走吧。”“好。”水灵玉和羽粼珑同时应答。临走之际，水灵玉回头看了看咕咕，欲言又止。“咕咕，你乖乖地在沧溟宫等我们，我们很快就回来了。”羽粼珑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咕咕听了乖巧地点着头，随即目送他们三人离去。

昆仑大殿，五灵位成员站成一排，朝座坐着的三尊行礼。仪礼一毕，灊瀹天尊从座位站起，面向殿的五人，面色阴沉。“两天之后，你们即将祭灵，怕吗？”“不怕。”五人同声应答如响。懿嫣女尊却是皱起了眉头，“你们一旦祭灵后，魂灵将与灵剑融为一体，剑亡人亡，你们不后悔吗？”“不后悔。”五人仍是异口同声地答道。

“本尊知道你们年纪尚幼，对这世间有太多的不舍，也有很多的向往，但，身为修仙者，就要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们若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即便你们修得真仙，也没什么意义了。”褰彝无时无刻不在教导他们要有大爱之心，若是一颗心只停留在狭隘的男女之情，那么，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谢元尊教诲。”五人同时受教。三尊满意地点点头，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总算是没有白费，五灵位当真没令他们失望。

是夜，褰彝在房中来回踱步，心里也暗中担心，苏珈珈离去那么久了，音信全无，也不知她怎么样了，他越想越发地担忧起来，心中惶惶不安，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师父，弟子有些话想找你谈谈。”羽粼珑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外，险些把褰彝给吓了一跳。“你进来吧。”褰彝对着他道，羽粼珑走了进来，朝他行了个礼。“师父，你是不是故意把苏珈珈给支开的？而且，师父你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我们五灵位成员即将成为祭灵者一事。”

褰彝一听这话，愣愣的看了看他，半天言不来一语，真没想到他竟能看穿他的心思。“没错，那一天为师同意让苏珈珈独自一人去天方界阻止炎兽重破封界，确实是因为早已晓得她此去需要几天才会回来，到那时，五灵已祭位，她回来见不到你们，自是会很伤心，但也总比她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祭灵，却什么也做不了来得好。”说到底，褰彝也不是有意要骗她，但他终究是骗了她，她要恨，他也无怨。

“师父你如此良苦用心，真希望苏珈珈她能明白。”羽粼珑并不希望在他们走后，苏珈珈会因此而记恨她师父，他深知苏珈珈对褰彝的感情，若是有一天得知他骗了她，她该是会很伤心吧。

褰彝无奈一笑，一直以来，还是羽粼珑深知他心。“成为祭灵者，你们不会死去，但你们将成为灵剑的一部分，灵剑也将借你们身的血灵之力重获力量与天珠抗衡。”

“那师父，苏珈珈以自身元灵祭奠天珠，结局会和我们一样吗？”她是不是也不会死？只是成为了天珠的一部分，与它融为一体呢。

“不，苏珈珈的结局与你们不一样，她将魂飞魄散。”“什么？”羽粼珑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过，苏珈珈不会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他会陪着她，陪她一起生一起死，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要与她同生共死的准备。

皓月当空，星火燎亮，轩辕衠独自一人于院中练剑，乱花起舞间，他翻飞一片曼花海中，手中之剑挥舞扬英，刺落片片芳菲，凝香拂尘，苾馥沁人心脾。

旸昡在远处了望他许久，知他心中不快，便不去打扰。“也许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瀥龙女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凝望不远处的轩辕衠舞剑的身影，淡淡道。

旸昡闻言回身，朝她一笑，挽着她的纤纤玉手，往回走去。“轩辕师兄找了倾城那么久，却找不到，他该是有多担心呢？”

“他最近的情绪越发地不镇定了，若是再找不到舞倾城，不知他会怎么样。”旸昡暗自担心他会出事，却又什么也帮不了他。

瀥龙女亦是无奈地叹息，“苏珈珈也走了那么久都不回来，两天后我们就要祭灵了，她再不回来，我们连与她见最后一面都不能了。”

旸昡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两眼温情脉脉凝视着她。“瀥儿，也许祭了灵后，我们可能见不到了，但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变，你永远在我心里，在我的灵魂里。”

瀥龙女莞尔一笑，亦是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我知道，我也是一样。”旸昡动情地将她搂入怀中，彼此温热的躯体相贴在一起，那一瞬间，世界是那么的安详，美好。

咕咕翻滚了一宿，仍是睡不着，一连几天下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天天不在，她连吃饭睡觉的心情都没了。水灵玉见她每天那个样子，心疼不已，便跑来和她一起睡。咕咕有时没日没夜地哭，把她搅得也睡不好觉。

“你说天天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咕咕扑到水灵玉怀中痛哭流涕。水灵玉安慰了她一宿，自己都没睡好觉，黑眼一大圈，把羽粼珑都给吓坏了，不晓得她发生了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水灵玉一脸委屈，扑到他怀中诉苦。诉完了苦，困得直倒在他怀中，沉沉地睡去了。羽粼珑将她抱回房间，放到榻，为她盖好被子，才离去。

咕咕哭闹了一夜，这会儿也累得睡着了，羽粼珑走近厨房，为她们俩做了好多好吃的。回想起以前，每天早苏珈珈都会跑来厨房与他一起做早饭，那个时候，咕咕每天天不亮就叫嚷着要吃的，害得苏珈珈不早早起床来帮她做早餐，做好了还要端到床边喂她吃，她才肯懒洋洋地起床。

那个时候，虽然很累，却很幸福，就那么忙忙碌碌的，一天就过去了，每天早醒来，那些人都还在。

当苏珈珈醒来时，她又回到了魔都。

这一回，她又再一次伤痕累累地出现了在清岫的面前。他一脸无奈，埋着头为她医治。苏珈珈在床躺了好久才醒过来，阗窬一直守在她身边，东隅早已不知去向。

当她睁开眼的第一幕，入目的仍是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眼角不觉地落下了泪，明明她就是个冒牌货，他为何要一直对她那么好呢？不值得的。

阗窬迷迷糊糊间已枕着下颔眯起了眼睛，苏珈珈悄无声息地下榻，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了一层被子，转身正欲悄悄离去，身后却传来了那人喑哑低沉的声音。“你就打算这么走了？连一声道别的话都没有吗？”

苏珈珈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回身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该说说什么好。

阗窬朝她走近，竟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抱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湿热的嘴唇抵至她的耳垂，带有丝丝酥麻的触感，苏珈珈不由得浑身一震，想要挣开他，不料她越挣扎他搂得却越紧，她整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放开我，让我走。”苏珈珈无奈地松了手，苦求着。“不，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那人似乎发起了狂，将她死死地抱住。

苏珈珈象征性地挣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妥协了，任他抱着。两手也不知不觉地回抱住他，不是出于爱慕，不是出于奢情，而是一种宽慰。

良久，那人终于放开了她，一脸尴尬的表情，他别过头去，背对着她，似在逃避什么。

“对不起，方才我失态了。”半晌，那人才悠悠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