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颉和杜赫这过分亲密的举动一直维系到他们上了高中。
那一年他们十五岁,顺利考进了县一中,又有幸分在了同一个班里,因长得高,被老师安排在教室后座,坐了同桌。教室外有一棵几百年树龄的古樟树,树身长满了槲寄生和青苔,枝桠参天,形如巨伞,繁茂的绿叶已擦到了窗前。映绿了书页。
学校位于县城城区,校园里种了许多高大的广玉兰和桂花树。每到春季,硕大的玉兰花开,馥郁的香气随风浮荡,熏人欲醉,又夹杂了樟树嫩蕊的清香,浸染了前排女生乌黑的发梢,成了所有男学生记忆中青春的气息。
男生宿舍楼有好几栋,高皆六层,他们班住在一栋三楼。一楼是商铺,对面是食堂,旁边是开水房,宿舍明亮宽展。杜颉和杜赫睡了靠阳台的上下铺,洗漱台和厕所与宿舍并行,隔了一堵墙,通过阳台连接。这样的设计可避免臭味直灌寝室,又安静。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日午后,正值初秋,空气燥热。宿舍里没几个人,大都出门逛街买东西去了。杜颉午睡起来,身上有些汗,来到洗漱台用凉水冲澡。清凉的水滑过肌肤,瞬时驱散了他的困意。没一会儿,杜赫也睡醒了,过来洗脸。
窗外有秋蝉在鸣叫,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桂花香,浅蓝花纹的地板上漫了一层水,洗漱台白瓷砖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映照在杜颉结实光滑的身躯上。杜赫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先一后走进了最里面那一间厕所,掩上了门。
片刻后,杜颉先出来穿衣,却不防一个同学正进来撒尿,撞个正着。杜颉僵在当场,脸瞬间通红,连空气都满是尴尬的意味。那同学瘦高个,长了一双贼亮的眼,名叫刘建成。他们一起打过几次篮球。刘建成也呆了呆,眼神掠过立在厕所门口的杜颉,瞧见了门内白瓷一样的杜赫。
只短短一瞬间,杜颉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想说点什么,可说不出来。
刘建成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拉下裤子朝另一间厕所尿尿,侧头看着杜颉问道:“你们在干嘛啊?”
杜赫穿好了内裤走出来,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杜颉得了痔疮,我给他上药。”
杜颉更觉尴尬,强笑着对刘建成点了点头,取了搭在毛巾上的短裤穿了。
“痔疮?好尴尬的病。不过你们关系可真好。”
“当然好,我们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也只有我才愿意帮他上药。”
刘建成说了一声难得,洗了手就出去了。
杜颉赶紧用凉水泼脸,听得有脚步声一直出了寝室,才悄声对正在擦身子的杜赫道:“他会不会误会我们……”
杜赫盯着他说道:“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是……”杜颉始终说不出来那个词。
“你放心吧,”杜赫笑了笑。“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你是疑心生暗鬼,难道你真觉得我们是那种关系?”
“当然不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不就得了。”
“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那样做了。要是想了,自个儿弄出来也是一样的。”
“怎么一样?自己弄明显没那么舒服。”
“可我们这么大了,那样做不合适了。这好像不是朋友间会做的,而是恋人间该做的。”杜颉正色说道。
“恋人间做的事,可没这么简单。”杜赫靠在及腰高的洗漱台上,盯着杜颉线条分明的腰腹间一片桃形的水纹浮光。“我们不过是互相帮助让对方更快乐,举手之劳罢了。是你想太多了。”
“你说的也没错,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杜颉皱起眉头,双手撑在洗漱台上,低头沉思。此刻他的心极不安宁。当他说出不再那样做的话时,他有一种失去杜赫的骇人感觉。
“我问你,你是打心里排斥那样做,还仅是怕被人误会,才不想再做?”
“我,”杜颉抬头迎上杜赫澄澈的目光。“我心里是喜欢那样做。”
“那就行了。人生在世,需要顾虑的事太多了。我们还年轻,正该随心所欲,听从内心的声音做事。”杜赫笑了。
从那以后,他们更加谨慎的玩过几回。可这样非常态的举动终究不可持续。
学校每周日下午放假半天,杜赫通常会拉着杜颉去外面的网吧玩游戏。他常说学习虽重要,劳逸结合效率更高。一个下午,他们走进县城临河边一家叫企鹅网吧的网吧,里面人满为患,空气混浊。
杜颉对游戏并不痴迷,他玩了会儿后就退了出来。浏览新闻打发剩余的时间。不小心点中了网页右下角的广告,弹出一个衣着暴露的美女图像,看得他面红耳赤,心砰砰直跳。想要叉掉,又没点准,链接到了另一网页,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无数极具冲击力的小图片集合。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春梦,梦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次日一早,趁众人没起床,悄悄换过脏了的内裤泡在桶里。白天上课时杜颉才注意到班上有那么多女同学。以前他眼里只有同学,如今忽然有了女同学的概念。
他中午回去洗内裤时,杜赫发现了,问他,他说了做春梦的事。
“以前从没见你做这样的梦。”杜赫紧锁眉头。“自从一个星期前我们一起玩过后,你就没自己弄过?”
“没啊,最近的课程让我很吃力,我没心情玩。”
“我们现在玩一把?他们都睡下了。”
杜颉没有拒绝。可是这一次,当杜赫的手碰到他时,他觉得有些别扭。那天下了晚自习,他们一起回宿舍。杜颉拉着杜赫刻意避开了班上其他男同学,已是深秋,桂花浓郁的香味飘散在寒凉的空气里。天上挂着一轮残缺的月,杜赫永远都忘不了。
“你想说什么?”杜赫笑着问道。
“你是不是猜到了。”
“熟归熟,我还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我们以后不要那样做了。我觉得别扭。”
“好。”
杜颉没想到杜赫的回应这样简单和轻淡。他还怕说出来会伤了他的心,毕竟这是一种拒绝。一直以来,杜颉都认为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为了彼此最隐秘的快乐而相互帮助,是最亲密的友谊的体现。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杜颉问了一句。
“说什么?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尊重你的决定。”杜赫依然笑着。
“嗯,如果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我也可以的。”不知道为何,杜赫的笑让杜颉有些忧伤。
“不用了。即便不做那些事,我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这一句话让杜颉放了心。
杜赫几乎一晚没睡。他喜欢那种亲密无间和独一无二的感觉,从心灵到**,这让他觉得安全,哪怕是做朋友!当他说出那个“好”字,意味着他在杜颉那里已丧失了独一无二的地位。他虽聪慧,有着同龄人所不及的老练通透,却也有其局限所在。他忘了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他以为的丧失,并不一定就是杜颉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