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席卷秘鲁、智利和玻利维亚三国的烽烟已经散去许久,一队来自法国的地质学家踏上了南美洲的土地。
在距离秘鲁首都利马数百公里外的卡哈马卡省进行矿产考察时,他们惊讶地发现此地岩层中竟然蕴含大量的金矿脉,于是赶快将此事上报国内。
经过一番研究,法国派出专员前往秘鲁,与秘鲁当局围绕着卡哈马卡的金矿开采展开讨论,双方最终签订了三十年的开采合约。法国方面不需要付出太多金钱,只要为秘鲁留下一座功能完善、可以长期使用的金矿开采基地即可。
负责开采金矿的是莫里哀兄弟矿业公司,他们派驻卡哈马卡的劳工效率很高,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建成了开采基地。随后,公司的开采团队便全力以赴地投入到采矿行动中,毕竟按照合同,留给法国人的时间还剩下二十八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当第一批金矿石被矿车运出矿洞的时候,有关专家当即抽取矿石样本做了鉴定,并在几天后上交了一份专业的报告——矿石含金量极高,属于最高级矿脉。
得知这个消息,整个开采团队顿时精神大振。在管理层的指示下,矿工们如同烧足了煤的蒸汽机,日以继夜地疯狂开采起来。与此同时,公司的劳工开始在矿场左近修建一座冶金厂,把开采出来的矿石熔炼成金条。
自落成之日起,冶金厂的烟囱就一直冒出浓浓的黑烟,二十四小时从不停歇,换来的是一根根耀眼夺目的金条。这些金条都是掌心大小,每根重250公克。劳工们将熔炼成型的金条整齐地码在一个个以钢条加固的木箱中锁好,待公司的货轮靠港,便可以将金条运回本土。
卡哈马卡矿场每年产出不可计量的黄金,为法兰西共和国的殖民火车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燃料,而开采方莫里哀兄弟矿业公司自然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时间转瞬即逝,三十年的合约期已经过去了近一半。
1906年秋,公司的货轮“芳丹薄罗号”再一次满载着黄金,从莫林港出发,南下穿过麦哲伦海峡,经由大西洋返回法国。
那年的大西洋异常凶险,三天两头就来一遭风浪。
风浪有大有小——小时仅仅是零星的雨水,倒不影响航行;但大起来却是狂风骤雨,那数米高的惊涛骇浪好似巨兽一般,要把周遭的船只吞噬殆尽。
“芳丹薄罗号”行经的航线,数年来已经往返多次,从没出过岔子,但饶是如此,船长克鲁索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他不厌其烦地叮嘱手下的水手,要时刻盯着海面。要知道,看似平静的海面随时可能波涛汹涌,即使是最有经验的船长,也难保不会葬身海底。
顺利地航行近一个月后,“芳丹薄罗号”距离欧洲大陆只有几百海里,包括船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松懈下来,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平静的航程。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厄运总在你自以为安全的时候悄然降临。
当天晚上,乌云密布,大浪涛天,行在海上的“芳丹薄罗号”如同一叶扁舟,在风暴的摆弄下颠簸不停,虽然没有翻船之虞,但上面的水手们却被折腾得七荤八素,一个个半死不活。
面对大自然的力量,纵然是已有三十多年远航经验的克鲁索也无计可施,只能躲在船长室里,不停地向自己信奉的上帝祷告。
就在船上的人自顾不暇的时候,某个船员宿舍里,一位壮年男人正冲同舱的四位伙伴叫嚷个不停。
“浪太大了,这一次,咱们可能要惨了!”他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身穿水手服,双手紧紧抓着双层床的栏杆,勉强维持着平衡。
听了他的话,另一个面如土色的男人有些忧伤地说道:“费尔南,如果我死了,请帮我照顾好玛丽。我做过承诺,过几年赚到钱就娶她。”
话音未落,他的后脑就挨了一巴掌,只听动手那人不满道:“维尔福,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别说情情爱爱的事了?”
“丹格拉尔,你为什么打我?”维尔福有些委屈地转头朝右边看了一眼。
“维尔福,你也不要怪丹格拉尔,”一个坐在角落的男人见状,忽然开口说道,“你胆子就是太小了,看看埃德蒙,他明明是咱们几个里年龄最小的,胆子却比你大得多。”
维尔福有些不服气,但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哼了一声,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坐在他左侧的埃德蒙道:“卡德鲁斯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别装哑巴,快帮我评评理!”
“评理?”埃德蒙冷笑一声,眼神始终盯着摇摇晃晃的地面,“反正咱们都要死在海上了,还有什么好评理的?”
“够了!”
摇摇晃晃站在那里的费尔南忽然怒吼一声,登时把胆小的维尔福吓了一个激灵,也不敢张嘴反驳了。
“现在碰到了风浪,咱们是死是活,谁都说不准。”
费尔南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狠,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他环视一圈舱内的同伴,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五个兄弟都是一条街上玩大的,我最年长,平时没少照顾你们,这话说得没错吧?”
众人本就对这位老大哥非常敬畏,现在看出他有话要说,自然是一齐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应道:“没错。”
“好,既然如此,那我有一个想法……”
过了一会儿,舱门缓缓打开。
以费尔南为首,五个船员低着身子,一边扶着栏杆,一边在摇晃不停的船舱中缓缓前行。在他们几人手中,拿着一些平时维护船舶所用的工具,比如巨大的钳子和铰链等等。
一路上,他们走得格外小心,极力避免被任何人瞧见,然而眼下船上已是人人自危,除了这帮心怀鬼胎的家伙,根本没人会跑到船舱外面。因此,五人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甲板上。
放眼望去,漆黑的夜空中电闪雷鸣,甲板上到处都是水,也不知道是打上来的浪,还是落下来的雨,亦或是两者皆有。五人走在上面,几乎是一步一打滑。
没走几步,他们身上的衣服便已湿透,几人相顾骇然,都加了小心,毕竟此时一旦摔倒,就只有掉到海里这一个下场。
想到费尔南之前在船舱里说过的话,众人咬住牙关,壮起胆子,双手紧紧握着栏杆,一步一步向着捆在甲板后方挪了过去——那里堆着满载金条的箱子。
短短十来米的距离,这伙人愣是挪了近十分钟,好不容易才来到木箱附近。
“钳子,快!”
费尔南回头向船舱望了一眼,旋即向身后四个正要歇口气的同伴喝道:“咱们的时间不多,赶紧动手!”
颠簸的甲板上,五人拿着工具,互相搀扶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剪断了一条固定箱子的铁链。
铁链断开的瞬间,数个沉甸甸的箱子顺着轮船倾斜的方向脱离了货堆,重重地砸在甲板上,随后滑到甲板的边缘,磕在围栏上,旋即翻落到海中。
看到这一幕,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呼啸的暴风雨完美地掩盖了刚才他们所做的一切,费尔南舔了舔嘴唇,大声对众人说道:“行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罢,咱们赶紧回去,可别让人发现了。”
刚迈出一步,费尔南又转过身来,扫了四人一眼,冷声说道:“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咱们就死定了。”
几人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齐齐点头,默默地跟着费尔南回到船舱。
也许是上天回应了船长克鲁索的祈祷,这场暴雨肆虐一夜后逐渐止歇,海面也再一次归于平静。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很快就把甲板上的积水蒸发干净,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唯独那几道长长的摩擦痕迹和被撞断的围栏,证明了一桩被风暴掩盖的勾当。
几天后,“芳丹薄罗号”如期抵达马赛港,莫里哀兄弟矿业公司的专员在清点货物时发现黄金少了一些,通过调查船上的航海日志,最终认定那些黄金是意外遗失,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向船员们宣布调查结果的时候,公司专员并没有注意到,人群当中,有五个水手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过了不久,费尔南等人便一齐向公司提出辞职。虽然有人遭到家里的反对,但他们的步调却非常一致,不听任何劝告,坚定地辞去了工作。
一个多月后,五人拿出各自的积蓄,租下一艘中等大小的渔船,还配了一架船吊,带足了食物和饮用水,开始向大西洋进发。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费尔南早在那个暴风雨夜,就已将货轮所在的经纬度标注在航海图上,以方便之后回来寻找黄金。
歪打正着的是,当时“芳丹薄罗号”遭遇暴风雨的位置,海面下竟然有一片珊瑚礁,这就使得打捞的难度降低了许多。
五人停好渔船,商议了一番,决定让水性最好的埃德蒙下去找黄金。
埃德蒙没多想就同意了,他潜入水下,没游多远便在珊瑚礁上寻到了那几个箱子,他拉着连在船吊上的绳索把箱子捆好,再浮上水面示意另外四人,让他们把箱子拉上去。
整个打捞过程用了两个多小时,随着最后一箱黄金被拉上渔船,埃德蒙的心情也变得无比激动。他一边幻想着日后发财的美好生活,一边游回海面,大声向船上的费尔南等人喊道:“快放绳索,拉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