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真情错付(1 / 1)胡悉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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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段悲惨的往事,众人不由沉默下来,茶馆里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重。

这是伊的错吗?不是的。

如果说苏金梅与兄长流落街头是因为天灾的话,那么伊被买到李家,嫁给一个并不爱慕的男人,则是纯粹的人祸。正是这个畸形的时代,酿就了一个又一个苏金梅式的悲剧。然而,无论有多么不幸的过往,都不能成为杀人的正当理由。

“我本来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怕我和李火旺没有感情,哪怕每天都过得枯燥乏味,只要日子过得安稳就行。可是就在前段时间,我改变了想法。

“我遇到了一个男人。”苏金梅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甜蜜,声音也温柔了几分,“他对我诉说的甜言蜜语,我这半辈子都没从李火旺口中听到过半句。他对我很好,把我当成他的宝贝一样对待,无时无刻都想着我、念着我。慢慢的,我发现,心中那早已熄灭的火苗再次燃烧起来,每一天都变得度日如年……我不想就这样虚度光阴,我不想对着那张我不爱的脸,我想像那些戏剧中的书生小姐那样,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我想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说到这里,苏金梅的眼中又流出泪水,顿了顿,伊忽然看向几米开外李火旺的尸首,目光骤然怨毒起来,大声说道:“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是李火旺的老婆!只要他还活着,我这一辈子就只能是李夫人,我就要每日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却听不到他嘴里说出一句好话!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忍受不了,我会发疯的!我只能让李火旺从我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所以,这便是你杀死李老板的理由么?”胡树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的,”苏金梅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解脱似的微笑,语气十分轻松,“难道这还不够吗?”

“对你来说,真的够了吗?”

胡树人苦笑了一下,凝视着苏金梅的眼睛,反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你口中疼你爱你的男人对此有何看法吗?”

说罢,他忽然转头看向舞台上的戏子,冷声说道:“说说罢,周木生。”

“说……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周木生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大摇其头,接着一脸嫌恶地看着苏金梅道,“我哪里知道老板娘为何要毒杀李老板?居然犯下如此罪行,真是令人发指!”

“你!”

听到这句话,苏金梅立刻转头向周木生瞪去,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木生!”伊厉声叫道,“你还有没有良心!?难道你忘记当初对我说的甜言蜜语,忘记我们的海誓山盟了吗?”

周木生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惊惶地连连摆手,看都不看伊一眼,而是转头对胡树人说道:“胡先生,我和这个疯婆娘毫无瓜葛,您可千万别听伊血口喷人,伊这是狗急跳墙,想把我拖下水给伊陪葬!胡先生明鉴,诸位长官明鉴,我周木生可是良民,绝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这番绝情的话语,如同一柄尖刀般,深深地插在了苏金梅的心上,也将伊的最后一丝坚强撕了个粉碎。苏金梅的眸子瞬间失去了神采,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滚而落,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脸色变得无比煞白。

过了一会儿,伊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凄厉,十分瘆人。然而在座的所有人却无法对这个可怜的女人生起哪怕一丝惧意。

“周木生……我真是瞎了眼。”苏金梅漠然地看着舞台上的戏子,“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不,你不明白。”胡树人叹了口气,“周木生不过是个拆白党,在沪上的名媛圈子里,此人早已臭名昭着。只可惜,他这次下手的对象是普通的妇人。你不了解他的恶劣品性,所以才会上了他的当。”

拆白党:指旧上海以色相行骗,白吃白喝骗财骗色的青少年。

摇了摇头,苏金梅惨然一笑道:“胡先生,您一向料事如神,可是这次您却说错了。我知道周木生是拆白党,我也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但这段日子以来,他给我的快乐,是我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我宁可和他在一起,也不想跟李火旺多待一天。毕竟,我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只当我是他家的牛马,从来没有爱过我,不是么?”

胡树人闻言一怔,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他转身走到死者身旁,掀开白布,伸手在尸体的衣服里摸索了一会儿,随后掏出来一个做工精致的长方木盒。

看到胡树人手中的木盒,苏金梅霎时呆若木鸡,泛红的双眼再次盈满泪水,似乎猜到了那东西是什么。

缓步回到苏金梅面前,胡树人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簪。

“昨日我在街上偶遇李老板,当时他刚从玉器行走出来,手里拿着这个木盒。我见他满面笑容,便问他遇到什么喜事了,李老板回答说,隔日就是你的生辰,自从成亲以来,他一直没送你什么首饰,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这段时间,他特意把用来打牌的零钱攒下来,给你买了一支簪子。他说很喜欢你的秀发,但你每日忙碌,几乎从未好好打理过……只可惜,他没有机会亲手把这支簪子送给你了。”

说罢,胡树人让苏金梅身后的两位巡捕把伊拉起来,随即走到伊身后,将伊扎成辫子的头发解开,亲自为伊盘起,以玉簪固定,然后轻声说道:“其实他很爱你,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听到这句话,苏金梅彻底崩溃,嚎啕大哭起来。王巡捕见案件已经水落石出,便做了个手势,那两个巡捕立刻将苏金梅押了出去。

在逐渐远去的哭声里,这桩充满悲情色彩的案件终于落幕。

王巡捕站在茶馆门口,看着别儒车驶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摘下头顶的亚德里安盔,转过身来,向胡树人深鞠一躬,十分郑重地说道:“胡监督,这次真是多谢您了。”

“不必,”胡树人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看到巡捕房错抓良民而已。”

“您说得对。以后查案,我一定谨记您的教诲,以事实为准,绝不胡乱抓人,更不会让无辜的百姓替真正的犯人顶罪!”王巡捕正色说道。

点了点头,胡树人温声说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极好的,若持之以恒,将来必定能为乌烟瘴气的巡捕房带来一抹清明。一定要记得,百姓的安危永远比一份冷冰冰的结案报告更重要。”

“我晓得了,胡监督。”

胡树人一摆手道:“你不是江海关职员,叫我胡先生即可。”

“是,胡先生。”王巡捕挺直身子,向胡树人敬了个礼,虽然姿势还是不太标准,但他眼中流露出的坚定目光,却与先前判若两人。

“对了,”他放下手,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那个周木生要不要一并抓起来?”

“他既没偷抢,也没杀人,凭什么抓他?”胡树人摇头苦笑,“此人确实是个渣滓,但这并不是逮捕他的理由啊。”

王巡捕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胡树人说的没错,即使周木生一肚子坏水,只要他没有犯罪,巡捕房便不能动他,否则就是胡乱抓人。

胡树人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对王巡捕说道:“好了,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剩下就交给你们巡捕房了。”

“您放心罢,胡先生。”王巡捕点头道。

胡树人微微颔首,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林慧茹,见伊的情绪已然恢复,便放下心来,到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去了。

望着乘车离去的胡树人,林慧茹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双手不住地搓动着衣角。过了片刻,伊也离开了汇仁茶馆。

茶客们也纷纷离去,准备回去跟亲朋好友添油加醋地将案子谈论一番,这实在是一件极好的谈资。

胡树人离开后不久,一辆巡捕房的别儒车在茶馆门前停了下来。

后门打开,一位洋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蓄着两撇考究的八字胡,身穿黑色巡官制服。进了茶馆,他见现场十分空旷,不禁皱起眉头,冲正在做记录的副手喊道:“你过来。”

“长官!”

听到长官的招呼,王巡捕急忙放下钢笔,起身来到对方身前敬了个礼道:“报告长官,汇仁茶馆案已经侦破,经过调查,可以确定凶手是死者的妻子苏金梅。此人现已被押回巡捕房,等待后续审问。”

“很好。”听到案子已破,那洋人巡官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地看着王巡捕道,“不错啊,第一次替我出案子,竟然这么快就把案件破了,以后你一定前途无量!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长官,您也太抬举我了。”王巡捕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用蹩脚的法语说道,“这一次能这么快破案,全是仰仗一位先生帮忙。要不是他,这起案件恐怕会变成冤案哩!”

说着,他便把案件侦破的始末详细地说了一遍。那洋人听罢,眉头立时紧紧地皱了起来,疑惑地说道:“如此缜密的推理,上海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号人物……对了,大力,那人叫什么名字?”

王巡捕赶忙回答:“雅克莫雷尔巡官,那位先生叫胡树人。”

胡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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