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胡先生,您请。”
听到胡树人的话,荀晓燕急忙拉着身边的男人退到一旁,侧身贴着包间的外壁,尽可能地把走廊的空间让出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胡树人见他们这个样子,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他挤出一个微笑,向两人点了点头,随后迈步走了过去。
他经过7号包间的时候,房门忽然忽然打开,一个身穿白色普林塞斯裙的金发女洋人从里面行了出来。
似乎没发觉走廊上有人,那女洋人直愣愣地一头撞在了胡树人的右臂上,整个人猛地踉跄了一下,便要往包间里摔倒。这一等车厢虽然铺有地毯,但伊若是这样直挺挺地跌进去,即便不会伤筋动骨,也难免磕磕碰碰,日后可能会留下伤痕。
幸而胡树人眼疾手快,在女洋人撞到自己的一瞬间便已伸出右手,紧紧地抓住了对方那洁白如玉的葇荑,同时一侧身,左手扶住伊的后背,使其免于摔倒。
“女士,你没有伤到罢?”胡树人待那女洋人站稳才开口,用十分纯正的英语关心地询问道。
乍一听到他的言语,那女洋人的身子陡然一震,急忙抬手压下蕾丝太阳帽的帽檐,然后清了清嗓子,有些扭捏地对胡树人说:“谢谢,我没事。”
“那就好,”胡树人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趁对方不注意,朝包厢里瞟了一眼,随即又道,“女士,你一个人远行,一定要时刻注意安全。若是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去找我或牧原便是。”
金发女人闻言颔一颔首,没有说话。
胡树人见状,脸上笑意更盛,悠悠地说道:“说起来,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伊丽莎白。”金发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叫我伊丽莎白夫人罢。”
“夫人?”胡树人闻言不禁挑了挑眉毛,接着用一副赞美的口吻说道,“你的丈夫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才能娶到你这般标致的女人。”
听到这话,伊丽莎白帽檐下的脸颊登时闪过一道红晕,伊没有接胡树人的话茬,而是声如蚊讷道:“先生……我还有事,咱们回头再聊罢。”
说罢,伊埋着头从胡树人身侧钻了过去,然后一溜小跑地去了车厢尾端的卫生间。自始至终,伊都没有抬首看过胡树人的正脸。
看着伊匆匆离去的背影,胡树人不禁笑出声来,然后迈步向6号包间走去。
听到拉门的动静,刘牧原立刻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对走进来的胡树人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嗯,回来了。”胡树人点了点头,脸上依然保持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爷,您怎地如此开心?”刘牧原过去合上拉门,继而十分不解地问道,“是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胡树人的一对眸子微微眯缝起来,摇摇头道:“趣事倒是没有,不过适才遇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刘牧原闻言心下疑惑不已,往走廊上望了一眼,旋即回过头来说道,“我怎地没见到什么熟人?”
胡树人笑而不语,从西装兜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见指针正指向九点二十分,便向刘牧原问道:“牧原,要不要去餐车吃点东西?”
“好啊!”听说要吃点东西,刘牧原马上把疑问抛之脑后,拉开拉门,兴冲冲地说道,“老爷,咱们快去罢,我都快要饿死了!”
他一早便跟着胡树人出发前往车站,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身为护院,刘牧原平日里干的都是体力活,饭量自然也大,一日三餐顿顿不能少。眼下已经快到九点半,而他却是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胡树人见状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向门口,嘴上对刘牧原说:“牧原,你既然饿了,为何方才不去餐车吃顿便饭?”
“那可不行!”刘牧原跟着胡树人走出车厢,沿着走廊向餐车走去,“老爷不吃饭,我哪能自己吃独食呢?”
“这有什么的?”胡树人停下脚步,在刘牧原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冷了添衣,这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牧原,你又不是三岁孩童,这些事情无需和我商议。”
“是,老爷。”刘牧原点头应道。
“行了,走罢。”胡树人笑道,“说起来,我还从没在餐车上用过餐,这也算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哩。”
餐车位于整列火车的第七节,前面六节是运货的,其后便都是载客的车厢。而在客车厢之中,除了最末尾的两节,余下都是二等和三等车厢,里面不是独立包间,而是两排座椅。其中二等车厢的地方宽敞些,座椅上也配有软垫,较为舒适。而三等车厢的座位简直就是从公园搬来的长椅,又硬又窄,待在上面十分难受。
主仆二人很快来到6号二等车厢,胡树人忽然听到有人在唤:“胡先生!胡先生!”
他转头望去,只见第二排角落的座位上,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那里,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喊道:“胡先生,您怎么也在这列车上?”
“小霍?”胡树人定睛一看,嘴角立时攀上一抹微笑,快步走了过去,隔着两个乘客和他握了握手,温声说道,“我受人所托,到杭州办点事情,你也要去那边?”
霍卫贤松开胡树人的手,点点头道:“是啊,胡先生,公司派我去杭州出差。”
“原来是外出公干。”胡树人微微颔首,旋即看向他身侧的女性乘客,笑着问道,“话说回来,旁边这位女士是你在太古洋行的同事吗?”
方才胡树人走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霍卫贤边上坐着一位年纪和他相仿的女子,姿色还算过得去。伊的身边没有行李,倒是霍卫贤身前的行李堆得挺高,所以胡树人据此猜测,两人应当是一同出行。
听到胡树人的询问,霍卫贤当即红了脸,旋即抬手掩着嘴巴,极力压低声音对胡树人道:“胡先生,说出来怕您笑话,其实……伊是我的女朋友,名叫倪晓红。”
说着,他便拉起自己的女朋友,对伊介绍说:“晓红,这位是江海关监督胡树人先生。”
“胡先生,您好。”倪晓红赶忙向胡树人施了一福,奈何座椅太窄,这动作不是很标准,不过也算是尽到了礼节。
“你好,倪小姐。”胡树人点了点头,随即对二人说道,“你们两人看起来很般配哩。”
霍卫贤闻言眉开眼笑道:“谢谢胡先生夸奖。”
“不过,此去杭州,你还是要以公务为重,莫要与女友耽于游乐,怠慢了工作,被上司训斥,那时反而不美了。”胡树人正色说道。
霍卫贤拉着倪晓红的手,连连点头道:“胡先生,您放心罢,我一定不会误了正事的。”
“那就好。”胡树人面带微笑,“我正准备去餐车,你们要不要一起?”
摇了摇头,霍卫贤对他说道:“谢谢胡先生的好意,不过我与晓红早上已经吃过,现在还不饿,便不和您同去了。”
“那好罢,我先走了。”胡树人道。
“是,胡先生,您慢走。”霍卫贤赶忙说道,“往后公司上的事情,还要麻烦您帮忙哩!”
“都是分内之事,谈何帮忙。”胡树人摆摆手道。
言罢,他告别了霍卫贤和倪晓红这一双情侣,带着刘牧原挤过人头攒动、嘈杂无比的四节三等车厢,终于来到了餐车。
“老爷,这三等车厢简直就是乘客的地狱!”刘牧原抬起脚来,拍了拍被踩脏的鞋面,颇为不满地抱怨道,“而且,这餐车的位置也忒不合理了!为什么不把它挪到一等车厢那边呢?”
胡树人笑了笑道:“一等车厢本就无需到餐车用餐,直接在包间里跟列车员点餐就是了,而后自会有专人送过去。我之所以到这边来,只是想看看别的车厢什么模样。毕竟,我虽坐过远洋的轮船,却甚少乘火车。这次杭州之行,也算是开开眼界。”
“原来是这样,”刘牧原恍然大悟,“难怪您要过来呢。”
现在还不是午餐时间,所以餐车里并没有太多客人。主仆俩找了一处空座位,向侍应要来菜单,粗略地看了一遍,却不知该点些什么。这趟列车上的菜品大都是西洋风味,与胡家吃的上海本帮菜完全不沾边,胡树人压根提不起胃口。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两人各点了一份浓汤和面包,又给刘牧原点了两份牛排,想着先吃这些凑付一下,等到了杭州再说。
不一会儿,餐点上齐了,胡树人尝了一口,只觉得味同嚼蜡,心下无比怀念赵妈烹饪的菜肴。他实在没胃口,只能慢慢地吃着,反观对面的刘牧原倒像是浑不在意似的大快朵颐,吃得很香。
二人用过餐时已近十点,刘牧原摸出钱袋叫来侍应付了餐费,然后跟着自家老爷一起向8号车厢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胡树人又遇到一位熟人。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