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一刻钟，一位身着制服的中年男子跟着刘牧原来到站台大楼的临时审讯室，向正在沉思的胡树人问道：“胡先生，您找我？”

胡树人闻声回过神来，抬头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子，开口问道：“先生，你就是这次沪杭专列的车长么？”

“是的。”列车长赶忙摘下帽子，点了点头，搓着双手，讨好地笑道，“我叫姚斌，您叫我小姚就可以了。”

实际上，姚斌比胡树人还要长几岁。而且因为常年跟着火车四处奔波，吃不好睡不好的缘故，他的脸色发青，头发也十分稀疏。乍一看，好像比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胡树人大上一轮不止，他却自称“小姚”，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胡树人抿了抿嘴，对他说道：“姚车长，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可有车上乘客的名单？”

“乘客名单？”姚斌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大摇其头，“胡先生，您这可真是难为我哩，火车上少说也有上百号人，我上哪给您弄来那什么乘客名单呀！”

胡树人皱起了眉头，沉吟起来，一时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又向姚斌问道：“那么……一等车厢的乘客名单，姚车长总该有罢？”

“一等车厢的名单么……”姚斌想了想，随即点点头道，“倒是有。一等车厢的票须要实名购买，名单就在车上，我这就给您取去！”

说罢，他便转身奔回车上。几分钟后，他又跳下车来，一溜小跑着赶到车站大楼，手中多了一个破旧的记事簿。

姚斌推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胡树人面前，将记事簿双手递了过去，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道：“胡先生，这上面记录着所有乘坐过本列车的一等车厢乘客姓名，最新一页便是今天这班哩！”

胡树人闻言略一点头，接过记事簿翻看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姚斌说的那一页。

按照上面的记录，一等车厢的8个包间票已经全部售出。除了5号包间以外，其余7个包间的乘客姓名均与胡树人印象中一样。然而，这个5号包间却十分吊诡，车票虽然已经售出，但记录中却只有一行留白，并无乘客的姓名。

看着那行空白，胡树人蹙着眉头向姚斌问道：“姚车长，这5号包间为何没有乘客姓名？”

“这我就不知道了……”姚斌的嘴角动了几下，随后对胡树人解释道，“这个名单是车站在发车前交给我的，目的是为了让列车员给一等车厢的乘客提供更好的服务。至于这5号包间的乘客为何没有留下姓名……胡先生，您还是问问沪杭站站长罢。”

“好罢，谢谢你，姚车长。”胡树人的嘴角一如既往地含着微笑，心下却疑惑不已。

要知道，列车对于一等车厢的乘客登记，有着非常严格的制度规定，只要一等车厢售出一张包间票，就必须记下乘客的身份信息。虽然这些信息无需查验，存在造假的可能，但至少也应该留个名字才对。以胡树人主仆乘坐的6号包间为例，记事簿上登记的姓名便是昨夜去车站购票的胡劲松，而实际乘客却是胡树人和刘牧原。

可是，这记事簿上却没有任何关于5号包间的乘客记载，这不禁让胡树人陷入了沉思，5号包间的乘客究竟是什么人？又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簿子上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见胡树人似乎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姚斌便打算转身离开，孰料对方忽然叫住了他。

“姚车长，请等一下。”

姚斌闻声赶忙止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道：“胡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有一事相问，你们如何确认乘客是否登车？”胡树人道。

愣了一下，姚斌寻思片刻，摇摇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胡先生，我们从来不去确认这些事情的。”

“原来如此。”眼看线索断了，胡树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姚斌摆摆手道，“我要问的就这些，麻烦你了，姚车长。”

“不麻烦，不麻烦的。”姚斌连连摇头，咧嘴笑道，“胡先生，您要是没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您要找我的话，可以派人去宿舍，我随时都在。”

“宿舍？”胡树人一怔。

“是的。”姚斌颔一颔首，“我们这沪杭专列的职员在两地都有休息的宿舍，就在车站附近，很近的。”

胡树人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姚车长，案件恐怕仍需一些时间才能查清。我看，你还是暂时留在车站为好。”

“这……”姚斌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不过他也知道，胡树人是帮浙江省会警察厅查案的，自然不敢违抗，只得点头应道，“好罢，那我去车头候着，可以罢？”

“谢谢你的配合。”胡树人道。

姚斌走后，胡树人和刘牧原也回到了餐车，询问已经告一段落，得到的信息也非常有限。这意味着，胡树人必须通过其他途径来获得更多的线索。

经过一番思考，胡树人打算对车厢进行搜查，而按照雷诺博士的推测，艾伦拉姆齐死亡的时间，与火车出现故障的时间相近。因此，当务之急应当是寻回那一节被抛弃在半路上的车厢。

想到这里，胡树人立刻找来林伟建，让他联系车站，派工人将那节车厢拖回车站。

林伟建办事十分麻利，只用了很短的事件便找车站安排了拖车，一队工人乘在上面，前往事故现场将火车原本的最后一节也就是8号车厢拖回杭州火车站。

“牧原，咱们歇会儿罢。”胡树人对刘牧原道，“反正眼下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还不如……”

话没说完，一位警察忽然走进餐车，径直来到胡树人身边，俯下身子低声说道：“胡先生，刚才我们在逐个车厢盘查时，有一位乘客声称他曾经见过死者。”

“什么？”听到这话，胡树人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急忙问道，“他是哪个车厢的乘客？”

“三等车厢，是一位姓金的小作家。”警察回答。

胡树人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又问道：“他是不是叫金如斌？”

“胡先生？您……您怎么知道？”那警察闻言一怔，不解地问道。

“我先前跟见过他。唔……”胡树人的嘴角攀上一抹微笑，略一思索，向他吩咐道，“你带他过来一趟罢，我有话要问。”

“是，胡先生。”那警察向胡树人敬了个礼，然后转身向三等车厢走去。过了不一会儿，他便回到了餐车，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金如斌。

一看到金如斌，胡树人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即带他离开车厢，到站台的长椅上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小金，之前我一直在想事情，没能跟你聊太久，真是不好意思。现在，你能不能详细地跟我说一说你见过死者的事情呢？”

“好的，胡先生。”金如斌立刻应道，“我上午的时候曾经见到过拉姆齐先生，那时他正拿着一张照片到处询问，然而车厢里的人大多都不会洋文，所以也没人应声。我学过一点洋文，便和他聊了几句，只可惜，我没见过照片上的女子，帮不上他。”

“之后呢？”胡树人追问道，“他问完以后，又去了什么地方？”

金如斌回忆了一阵，摇了摇头，歉然地说道：“对不起，胡先生，之后我就回到座位上看书了，没注意到他的去向。”

“原来如此……”胡树人微微颔首。

“对了！”金如斌忽然一拍手，“胡先生，您回去以后，我还见过拉姆齐先生一次！”

“详细说来！”胡树人忙道。

“大概是下午一点钟罢……”金如斌思忖着说道，“拉姆齐先生又回到了我所在的车厢我想，他可能是从餐车那边过来的。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走路跌跌撞撞的，撞到了好几位乘客，似乎是喝了酒。我看到这一幕，便起身上前想要扶他，孰料，他却踩了我一脚，还威胁说要杀了我……”

胡树人闻言，眉头立时皱了起来，疑惑地问道：“什么？杀了你？”

“是的，胡先生。”金如斌十分委屈地说道，“他踩了我，我倒不怪他，毕竟他可能醉了酒。但是没成想，我还没开口，他反而大吼大叫起来，让我闭嘴别说话，还骂我是猪。我气得不行，便和他争执了几句。结果他竟然冷冷地对我说，假若我再多说一句话，他就杀了我！然后……我害怕极了，便回到了座位上，不敢再言语了。”

沉吟片刻，胡树人才开口说道：“之后，死者便离开了吗？”

“没错，他步履蹒跚地向车厢后面走去。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金如斌道。

胡树人微微颔首，心知金如斌应当不会撒谎，便让警察送他回去，然后叫来林伟建问道：“林侦探，你那边查的如何了？”

林伟建掏出记事簿，看着上面的记录说道：“胡先生，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