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堵住!”胡树人猛地一拍双手,把一旁的雅克和王大力吓了一跳。
雅克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开口问道:“胡树人,你想到什么了?”
“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原来问题出在这儿!”胡树人转过身去,快步走到花坛边上,看着那一圈石灰粉画的人体轮廓向雅克问道,“这里便是案发后尸体所在的位置吗?”
“对,”雅克点了点头,“据发现尸体的侍应生所说,他打扫到这周围的时候,才发现花坛后面居然躺着一个死人。”
“死者的死因清楚了吗?”胡树人又问道。
雅克寻思了一下,微微摇头道:“尸体还没有送去做尸检,不过,据我们初步检查,尸体后心位置有一处外伤,似乎是某种利器造成的。”
“这就对了。”胡树人听到这里,嘴角忽然噙起一抹微笑,指着地面对雅克说道,“你看,这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你是否感觉少了些什么?”
听到胡树人的问题,雅克便沿着胡树人指的方向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他皱起眉头,随后摇摇头道:“我没看出来,少了什么?”
“血迹。”胡树人微微一笑,旋即解释道,“假若死者真是在此地被杀的,那附近必定会留下血迹。可是这地面却是异常得干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这就意味着,此地并非案发现场,而是抛尸现场,你们调查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会罢!?”雅克闻言吃了一惊,他略一思索,又对胡树人说道,“说不定,凶手在行凶之后清理了现场,所以才没有留下血迹。”
“不太可能,我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大致推理一下罢,假若死者倒地的姿势可以演出,若他真是在此遇害的话,那他的血液一定会流到附近的花坛边。”言及此处,胡树人转而指着花坛下方的角落对雅克说道,“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花坛与地面的夹角中还积着许多灰尘,这说明现场没有被人用水冲洗过。”
雅克将信将疑地走到花坛边,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即一扶额头,颇为讶异地说道:“还真是……难怪我们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原来死者是在别处被杀后挪到这里的!”
“不过,若真是如此,我反而觉得更奇怪了。”胡树人道。
“为什么?”雅克疑惑地问道。
胡树人沉吟片刻,对雅克说道,“凶手要抛尸,需要带着尸体来到六楼的员工宿舍区,再穿过走廊,通过一段楼梯,才能上到天台。在整个过程中,他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匪夷所思?”
听了胡树人的言语,雅克在脑海中把这条路线过了一遍。过了片刻,他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侧头看向胡树人,皱着眉头说道:“这确实太诡异了!汇中饭店又不是什么小地方,每天那么多宾客侍应人来人往,凶手怎么可能不被任何人发现呢?”
“依我看,有两种可能要么,凶手即便带着尸体也不会引起注意要么,凶手就是用了其他的法子运送尸体。”胡树人沉声说道。
“这第二种可能我倒是能听明白,但……”雅克大惑不解地问道,“胡树人,凶手怎么可能带着尸体却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呢?”
胡树人转头看向雅克,脸上含着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道:“雅克,我举个例子罢。你在办案期间,将尸体带出去的话,会不会遭到怀疑呢?”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巡捕房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怀疑……”话说了一半,雅克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
见他已经想通了,胡树人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雅克明白了,不代表一旁的王大力就明白了。
王大力的法语只是个半瓶醋,加上胡树人和雅克说话语速很快,他只听了大概,而听懂的部分就更少了。无奈之下,一头雾水的王大力探出头去,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您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假若凶手打扮成医生、巡捕这一类特别职业的话,便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而易举地带着尸体开现场而不引人怀疑。”胡树人耐心地解释着,“然而,这个推想也有一个漏洞若只是将尸体带离现场,伪装成这类职业确实不难,可若是要把尸体带上天台,却是不太可能……”
言及此处,他思索片刻,又道,“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还是等我们找到真正的案发现场再说罢,到时候也许会发现新的线索,可以为这个推想提供佐证也说不定。”
雅克和王大力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对于二人来说,这个已经查了一整天的杀人案早就成了一桩悬案。此时此刻,胡树人已然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
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离开天台,去死者刘俊贤的房间看看。
来到天台大门前,胡树人的视线再一次停留在门边的扫帚和垃圾桶上。
他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看着垃圾桶,随即唤住正要离开的雅克,对他说道:“雅克,叫你的人把这扫帚和垃圾桶带回巡捕房,里面的秽土不要倒掉,往后也许能派上用场。”
“你要检查这些物什?”雅克走过去,蹲下身往垃圾桶里看了又看,发现只有些灰尘、头发和落叶之类的杂物,不由疑惑地向胡树人问道,“胡树人,这里面全是垃圾,能派上什么用场?”
“谁说垃圾没用?”胡树人笑了笑道,“我的朋友,难道你忘了么?去岁的黄金屋案,我也是从死者桌下的垃圾之中找到了那枚茶杯碎片,从而推演出了案发时现场的情形。”
听胡树人这么一说,雅克立时忆起了那桩案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言罢,他便转身沿着楼梯一路小跑去了六楼,吩咐那几位守在走廊上的巡捕,让他们将垃圾桶和扫帚打包带回巡捕房作为证物保存。
雅克交代完,便跟胡树人和王大力乘电梯下到三楼的客房。
死者下榻的3018室位于西侧走廊的最里面,房间对面还有一个储物室,里面存放着布草和备品,门上挂着锁。
看了一眼储物室大门,胡树人来到3018室门前站定,只见房门上贴着法租界巡捕房的封条,上面的日期是民国十年三月三十日,正是昨天。
望了一眼守在走廊尽头的巡捕,胡树人转头向雅克问道:“雅克,这一侧的其他房间还有客人住吗?”
“没有了。”雅克摇了摇头,“汇中饭店的经理已经将这边的客人安置到别的房间去了,如今这条走廊上只有咱们的人,没有闲杂人等。”
胡树人点一点头,抬手揭开门上的封条,随后拧动门把手打开了3018室房门。
他并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打量着里面,似乎在观察什么。雅克见状,赶忙问道:“胡树人,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间客房的方位。”胡树人回答,在他前面十余米处便是客房的窗户,没有拉窗帘,透过窗户便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
盯着窗户瞧了一会儿,胡树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随后向王大力问道:“小王,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王大力大摇其头,又道,“胡先生,这间客房我们也查了很多遍,死者的财物都被盗走了,至于别的线索则是一点没发现。”
“财物并不是最重要的。”胡树人沉吟着说道,“说不定,那是凶手给我们布下的障眼法哩!”
雅克闻言十分疑惑,开口问道:“胡树人,你怎么知道那是凶手布的障眼法?”
“猜的,”胡树人笑了笑道,“要想确定这一猜想,首先得调查一下这间客房。不过,若我所料不错,这里的情形多半也是障眼法的一环。”
话音刚落,他便撂下云里雾里的雅克和王大力,迈步走进房间里。
客房地面铺着高档的进口地毯,胡树人低头看了一眼,转头看向雅克问道:“雅克,你们在调查房间之前,是否查看过地毯?上面是否留下了鞋印?”
“查了,很干净。”雅克马上回答,“汇中饭店每间客房都备有拖鞋,所以地毯上并没有留下能够提取的脚印。”
听到这话,胡树人不禁眉头一皱,疑声问道:“雅克,你逮捕犯人时会换拖鞋吗?”
“当然不会,浪费那个时间干嘛?”雅克不由失笑,“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见他没有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胡树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进一步启发他说:“雅克,你想想看,杀害死者的凶手在盗窃这里的财物时,会不会特意换上拖鞋呢?”
“这……应当不会罢。”雅克言及此处,忽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地上没有脚印,意味着凶手在盗窃时换上了门口鞋架上的拖鞋。而胡树人之所以提起这一点,是为了告诉自己,犯下罪行的人很可能不是燕子李三。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