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快些,耽误了太子妃今日的大事,步鸾司可饶不了你们!”
两列着青衣的妙龄女子快步向大殿走去,头上简单的青蝶步摇和素色青衣相映生辉,交领式样显出深深的锁骨,水滴耳饰随步子摇摆,像是要滴进那锁骨的海里。
“谢嬷嬷,今日素语去了,就难见嬷嬷了”。
“主子要好生照顾自己,记着平日所学,寒荒城这地,别再回来”。
说着,嬷嬷转身偷偷抹掉将要流出的眼泪。
大殿挂满红绸,大朵大朵火红的花球寒荒城手艺最好的嬷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绞成的,却和平日素雅的逐蒲院极不相称。
“嬷嬷,今日的我好看吗?”
“好看,主子今日比别日多了精气神,更是好看了,瞧,脸上都有了红晕呢”。
“嬷嬷,可我还是怕……絮绮姐姐……”
嬷嬷停下了手,将梳子轻放在梳妆台。
“进了那地方,万不可再提絮绮主子,去了便是去了,但凡旁人问起,只答不知,可记得了?”
“素语谨记嬷嬷叮嘱”。
镜子里的这个少女,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清水出芙蓉的气质,让人心生爱怜,但那纯洁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美艳不可方物。
时至今日,素语知道自己终究是躲不过了,九岁生日那天,她被安排来这步鸾司,住着最大最好的院子,每日所学是琴棋书画,礼仪体态,用着上等香膏,穿着千里外采购的苏绣,每日只是洗脸、保养就要两个时辰,二八年纪,城主琉璃一纸信书,逐蒲院便忙活起来。院子里种上了应季的各色花草,倒也都是素语平日喜爱的芙蓉花,各色器物都按着原样换了新的,甚至角落有些斑驳的小亭子也重新粉刷了一遍。
“主子,咱这院子好事将近喽”。
嬷嬷一边用掸子整理着床铺,一边笑着说道。
“嬷嬷,这皇城比得上寒荒城吗?”
“比得上如何,比不上又如何?你父母弃掉你那天开始,就由不得你了”。
“是啊,弃掉又被人捡到,该是怀着感激才好”。
“主子,你只需要记得,琉璃城主把你捡回来,并不全是可怜”。
嬷嬷抓着素语的手,眼神中全是哀求。
“素语谨记”。
这么些年里,素语只在每年城主寿宴上见过城主。九岁那年,素语被父母弃在寒荒城门外,游历归来的城主见这丫头第一面便将她领进了城内,安置在步鸾司最好的院子里,派给她自己身边最舒心的侍女,吃穿用度总是能及时送到,但从此便没了后续,连表达感激的机会都没给素语。
“城主贺礼到!”
门外两列青衣侍女在逐蒲院中依次排好,素语连忙起身走到门外。
“嵌猫睛石花形金簪一支”。
“白玉凤首笄一支”。
“红珊瑚猫蝶头花一支”。
“玉花鸟纹梳一套”。
“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串”。
“红珊瑚耳环一对”。
“牡丹暖玉金镶玉步摇一对”。
“云鬓花颜金步摇一对”。
“芙蓉花双簪步摇一对”。
领头侍女凝烟将贺礼名字一个个报上来,青衣侍女一个个将其摆放在屋内。贺礼本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出嫁时平常的礼物,只不过这最后一对芙蓉花双簪步摇倒用了一番心思,也让素语暗暗欢喜了一番。
“琉璃城主知道主子平日里喜欢芙蓉花,特地去了城外找能工巧匠做了这簪子,这簪子的式样还是城主亲手描画的,望主子好生爱惜着”。
“劳城主费心了”。
素语稍稍欠身行礼。
“万不敢这样,您今后便是太子妃,我只是城主的侍女,受不得的”。
“素语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寒荒城的人”。
凝烟露出的笑容里,素语看到了不舍和惋惜。
“好生照顾自己,这寒荒城,不回也罢”。
又是这句,素语感到吃惊,不管是千冰司还是青云司,她们要么常住寒荒城,要么每年定要回来一趟,独独是这步鸾司,没人愿意回来。
“车马仪仗已在城门等候多时,问素语太子妃何时移步,莫要误了好时候”。
急匆匆来的侍女低头问嬷嬷。
“回话这就来”。嬷嬷打发道,“主子,是时候了”。
“烦嬷嬷把城主赏的芙蓉花步摇帮我带上,剩下的您收着吧”。
素语重又坐在梳妆台前,嬷嬷把芙蓉花步摇戴在素语青丝之上。
“主子,这九州之中是再没有人比得上您这番容貌的了!”
“终不过皮囊,色衰之日又该如何呢?”
素语披上大红纱衣,上面的芙蓉云纹样是素语烦嬷嬷绣上去的,本想用和嫁衣同样的红,却被嬷嬷说不合规矩,改用了金线,倒也别有一番雅致的滋味,纱衣曳地三尺,伴着初秋的叶落出了寒荒城。没有送行的人群,只带一个贴身侍女如冰上了那通往皇城的马车。
“主子,前路多坎坷,城主吩咐我多留意,望主子放心,如冰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说完,如冰从袖口中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脸上只轻轻划了一刀,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来,滴在素语的红嫁衣上没了踪影。
“如冰,你这是做什么?”
素语忙拿出手帕,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只能举着颤巍巍的手去抚那伤口,又怕弄疼了如冰,眼眶中满是泪。
“主子莫要心疼,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也让主子明白,如冰为主子的心思”。
素语侧身倚在车内,慢慢闭上眼,大颗大颗泪珠划过如雪的肌肤,流进脖颈。絮绮最后一封信上只写了:妹妹,九州皇城内的芙蓉花开的甚好,一朵朵争奇斗艳,可总觉缺了些活泼,这许多年,只有一句话送给妹妹,既是入了这皇城,便了了那一切情,伤人伤己,谨记。
现在便要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