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们已经……”

芍药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在眼底打转，满是怜惜地告诉玉鸣，玉都护夫妇已无力回天。

玉鸣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只顾发疯地推着芍药肩膀让她救，不多时，芍药白皙的肩膀便多了几条红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玉鸣脸上，掌印清晰可见，所有人呆在原地，吃惊地看着冷冰潇。

“够了吗？”

声音低沉愤怒。

“不够！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只不过外出游历一番，回来都护府换人了，父母死了，我找了将近十年，我找不到他们，我骗自己说他们没死，只不过是隐遁了，我以为他们还活着，还活着！”

玉鸣朝每个人大嚷，双手将头发揪得凌乱。

“啪！”又是一记耳光。

“够了吗？”

声音仍旧。

玉鸣倒在地上不再大嚷，侧脸呆呆看着冰床之上的玉都护夫妇，眼泪不住地顺着眼角流到地上，所有人呆在原地，等着谁来打破死一般的安静。

“玉鸣”。

冷冰潇慢慢蹲到玉鸣身边，轻轻为他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冷冰潇猜玉鸣的疯狂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早就知道玉都护已经去世，自己在欺骗自己，毕竟这么多年的寻找，每一次向人询问，只能是更确定。要么是确实不知道，毕竟冷冰潇没在玉鸣身边，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冷冰潇想赌一把。

“其实你早就知道玉都护已经去世了，对不对？”

语气温柔却坚定。

玉鸣轻轻转过头来看着冷冰潇：“潇潇，我当初没救他们，现在也救不了他们。”

眼神中尽数的绝望。

“我真的没有父母了”。

冷冰潇将玉鸣搂在自己怀中，纤细修长的手指滑过他每一缕头发。

“可他们一定因为你没在感到幸运，也为你终于找到他们而高兴，你再好好看看他们好不好”。

玉鸣慢慢转头，长明灯照亮二人的容貌，玉都护夫妇仍旧和十年前一样的神采，他颤颤巍巍地抚过二人面庞，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落到他们手上。

“爹，娘，孩儿不孝，孩儿来了。”

玉鸣轻轻唤着，然而正当众人也伤心落泪时，长明灯的烛光却忽然飘忽起来。

“哥哥，是他们知道你来了”。

芍药惊喜地看向玉鸣，玉鸣也感到惊讶，盯着二人问道：“爹，娘，你们看到孩儿了吗？”

烛光又飘忽几下，玉鸣紧紧拉住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娘，孩儿在这儿。”

长明灯忽然掉落在地，众人一惊，毕方赶紧去捡，发现长明灯下有一封信，拆开来看，应该是玉亮临行前写给玉鸣，但还没来得及发出。

吾儿漠北：

见字如晤，吾与汝母近日起身江南，闻汝于无涯子处学医，甚是欣喜，但记勤学好问，善思求进，兼济苍生，另，汝母嘱托冷暖自安，谨记。

?????

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信纸上，晕染出厚重的褐色，长明灯碎了……

玉鸣呆痴似的看着信，仿佛看到了二人临行前的场景：

玉亮伏在书桌上写信，王氏在一旁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叮嘱玉亮：“告诉儿子让他好生吃饭，好生学医，天凉就加衣，天热就减衣，衣服要常洗，被子要常晒，抓紧找个媳妇，我这次从江南回来就准备抱大孙子，还有……”

“我这两页纸都不够你写的，我还要写呢，我写完我想说的，再写你想说的”。

“就你那两句话能写啥，先写我的”。

“切，我偏不”。

“好吧，这件青灰色长衫不带，这件藏蓝色滚边长袍不带，这双长袜也别带了，还有还有，这双金边缂丝的腰带也算了，这双……”

“老婆子，停手！我写我写，漠北吾儿，汝母嘱托……”

“这还差不多”。

王氏又将衣服重新叠起，塞进行李之中，玉亮出一趟门，穿戴可是讲究，又不自己整理，王氏抓着这个小毛病，总能把玉亮治得服服帖帖……

?

“老头子，吃完饭把碗洗了！”

“洗洗洗，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钱，你这辈子来找我讨债！”

“你再说声试试！”

“老婆子最美！”

?

“老婆子，山上的杏花开了，去瞧瞧！”

“好，带着漠北吧”。

“那小兔崽子总是坏我们好事儿，别带了吧”。

“有只老兔子总是口出狂言，看来晚上应该是不饿”。

“带带带，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皮肤水灵灵的，这眼睛也水汪汪的”。

?

回忆像潮水般涌向玉鸣脑中，不知不觉，便无力地瘫软在床边，头痛如炸裂一般。

“玉鸣，你去歇会儿吧，我和毕方处理这里的事情”。

“潇潇，娘生前最喜欢江南，说江南是他们游玩的最后一程，从江南回来就哪儿也不去了”。

“那我们就陪伯母去江南”。

“爹喜欢自由，说死后也不愿固定在某一处”。

“那我们就还玉都护自由”。

“可他们俩要在一起，潇潇，他们俩要在一起，我记忆中他们俩永远是在一起的，不曾分开”。

“那我们就将他们安置在一起”。

“潇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玉鸣抓着冷冰潇的手，眼中全然的疑惑，又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冷冰潇抓住他的手按在腿上，毕方往他脖颈处用力一击，玉鸣昏过去了，冷冰潇看着倒在毕方怀里的玉鸣，低声道：“毕方，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子，近来事情太多了，我将玉公子安放好，随你出去走走吧”。

冷冰潇无力地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被玉鸣吓到，这么久过去，她还是怕玉鸣离开，也仍旧做不到坚强。

“主子？”

大殿房顶上，毕方找到了冷冰潇。

“毕方，你看这花儿开得多好看”。

毕方向四处看去，目之所及皆是盛开的桃花，像极了宇宙星辰的烂漫夺目，冷冰潇站起来张开手臂，直直向后仰去。

“主子！”

毕方在身后拖住冷冰潇。

“毕方，你终有一天也会离开的，对吧？你看就算这桃花开得再好，不过几日也便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