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年初一,相府的流水席如往常一般铺开,铺张得很。事情到比想象中简单许多,原垣和陈焰很是轻松便进了相府,府内大堂上最大的一桌寿宴寿星所在的位置空荡荡。上首的相府大人已是一脸沧桑,看着来人,轻声道
“阿媛,你回来了?”
原垣没有回答,就那样站着,片刻的失神后,相府大人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最爱之人的女儿,今年,原来已经是第十一年了。
认亲进行的很是顺利,不管是身居高位的原大人,还是那个身居后宅的姨娘,还是一旁的弟弟妹妹,都哭的不成样子,一旁的侍女小厮也在一旁拭泪。
被父亲抱着的感觉很微妙,原垣却哭不出来,她并没有那样强烈的感情,反倒看着一屋子哭泣的人只觉得有点莫名的烦躁,又有一点好笑。
嘘寒问暖,或许旁人真的是真心实意,她却只觉得虚假,众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稍稍停下,只听一旁的笑声传来,皆是一惊。原大人终于想起了自己身为一家之主,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便招呼众人入座,看着那被挤出去人群的少年郎,此时长身玉立,站在堂上,不卑不亢,只是如果忽略那人不合时宜的失礼行为就完美了。
“台下何人?”
未等台下少年郎回答,一旁刚刚认回来的闺女连忙答道——
“这是流云观四弟子陈焰,我的四师兄。”
“原来是流云观弟子呀,快请上座,来人,沏一壶雪顶含翠,招待贵客。”
待到众人皆入座,原大人多年浸淫宦海,可是人精中的人精,看到自家姑娘与那少年郎眉来眼去,心理很是不爽,有一种自家大白菜刚刚找到,还来不及感叹都长这么大这么好了,就要被猪拱了的微妙感觉,便发难道——
“不知公子刚才所笑为何?”
“在下是为原大人和我家小师妹由衷的开心,原大人明珠归来,这是天大的喜事,应该欢声笑语,总不能哭个不停吧。”
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间,这个寿宴难得的圆满,人难得齐聚,其乐融融,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到了掌灯时分,原垣与陈焰各自被引到住处。进了绣楼,圆圆的记忆好像纷沓而来,却又实在模糊的很,只觉得这绣楼中的每一处景致都熟悉的很,一旁的侍女见大小姐似乎一脸缅怀着什么,赶紧说道——
“老爷一天都没忘记小姐呢,这绣楼还是小姐当年居住的样子,老爷说谁也不能动,一花一木都是当年的样子,每每过段时间老爷都会来这坐上一会......”
原垣不想再听下去,那个人无论怎么长情都与她无关,她此次归来认祖,只是按照师父的期望去了了这一桩因果罢了。
“不必说了,随我一同来的公子现下何处,那是我师兄,我想找他说会话。”
还是找陈焰说说话,这入宫可不是件简单事情。*
客房,烛光摇曳,四处的随从侍女已经被遣散。
“师兄打算如何?皇宫毕竟是禁地,师兄手中也没什么信物。”
“我现在尚且不知道我皇兄对我态度到底如何,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倒是要请小师妹帮我一个忙了。”
“师兄不必见外,但说无妨......”
......
丞相府,书房,灯火通明。
“你说你那师兄是天子亲弟?可有信物?”
丞相大人已近耳顺之年,眼中精光却不减,听完宝贝闺女的叙述,背着手慢慢踱着步,缓缓说道——
“当今圣上,是有一弟一妹,这小王爷和长公主居于深宫,我虽得陛下信重,常常出入宫闱,却是未曾见过这两个贵人,不过从未听过圣上将自己亲弟送去流云观学艺呀。明日进宫我帮你试探打听一番吧。”
“谢爹爹。”
原垣低身行礼,却不料丞相大人话头一转,问道——
“圆圆都这么大了,可有心上人?”
见自己闺女脸一红,也不答话,便心下了然,继续问道:
“可是你那四师兄陈焰?”
原垣本来不想说的,因为她这表白算是成功了九分吧,终归差那么一点。但又不想让自己的爹爹误会,总觉得这样对大师兄不公平得很,便开口解释道——
“不是陈焰,是我的大师兄。”
“流云观大弟子步错?那个被称为华佗再世的小神医?”
“爹爹你怎么知道?”
“傻孩子,每一届的流云观弟子拜师礼成便要昭告天下,普天同庆呢,不过你和陈焰还未出师吧?”
“师父说我俩时机未到,尘缘未了,让我们先来一趟安城。”
“无妨无妨,那流云观弟子虽说光鲜亮丽的很,却要心怀苍生,随时为大义死,你乃我相府千金,不必受如此之苦,开心富贵平安一辈子就好。”
*
次日傍晚,从皇宫回来的原大人面色沉沉,一脸凝重,回府之后尚未来得及换下官府,便请人邀陈焰来书房一叙。
“圣上说自己的亲弟尚在皇宫,从未离开安城,命我将假冒皇室之人直接处置了不必回禀,你可有凭证证明自己的身份。”
陈焰眸中黑云翻滚,似乎压抑着许多情绪。他沉默一会,将明黄色的卷轴递过,轻声问道——
“不知丞相大人可还记得先帝知遇之恩?”
“这,这是先帝遗诏无疑,但如今大安的主人是你的皇兄,我有什么非帮你不可的理由?”
原业皱着眉头,细细看着那份先帝遗诏,似乎在权衡。不料,陈焰又递过一枚金牌,再次问道——
“不知大人可还熟悉这枚金牌?”
陈焰能拿出先帝遗诏,原业虽惊讶却不慌张,但当看到那枚金牌时,瞳孔骤缩,慌忙问道——
“这可是先帝赐予我原家的免死金牌,我给圆圆的救命符。怎么会在你这里?可是圆圆......”
“如大人所料,正是师妹交由于我支配。”
缓过了最初的震惊,原业依旧是那个人精中的人精,转念一想,便问道:
“你喜欢我女儿?但她昨晚告诉我她的心上人可不是你。”
原大人用的是疑问句,却偏偏说成了肯定的陈述。陈焰心中一痛,面色却不改,继续说道——
“是的,我心悦圆圆,此生非她不娶。”
“那我为什么要帮一个我女儿不喜欢的人呢?”
“原大人想必已经知道圆圆的心上人是谁了,但有没有想到她并不想留在安城,流云观才是她心中的家,她终究是要回家的,原大人父女分离十一载,可还愿女儿从此天各一方?”
“那又如何?相府始终是她的家。”
“流云观弟子心怀大义,置之生死于身外,我这大师兄更是仁心厚道,是这其中的翘楚呀,大人真的觉得这是良配吗?”
“但你现在无权无势,且还有这杀身之祸,帮你代价太大。”
“自古成王败寇,我亦是流云观弟子,五学中主修兵法谋略,不比上面那位差,且我师父层位我批命,我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命,父皇走的太匆匆,才让那人得了手......这些且放在一边,我能发誓,若我登基,圆圆是我唯一的妻子,万里江山,携手共看。”
原业犹豫了,妻子临终前最放下不下的就是女儿圆圆,他答应过妻子要给圆圆双倍的宠爱,又有什么宠爱比得上帮女儿得到这后宫之主的位子呢?原业心动了,但依旧说道:
“但我这女儿,不在我身边长大,想必不会听我的。”
陈焰见丞相有所松动,连忙开口道——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丞相大人的一番苦心,圆圆总会明白的。况且那免死金牌正是圆圆交与我的,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圆圆对我,并非毫无情谊吗?大人且宽心,圆圆那边由我劝解。”
“且以你所言。”
至于圆圆是否真的对陈焰有所情谊?陈焰心下一苦,他永远忘不了初入相府那晚圆圆给他说的话——
“江湖之人,肯定用不上这枚免死金牌,它的价值在陈师兄你的手中才会真正得以发挥,等这边情况都安定下来了,我就回凌霄山,我与大师兄成婚后便决定云游四海,不过有点可惜,那时候你可能会很忙,也不能看你可爱的小师妹出嫁了呢......”
将免死金牌交与他,却将一辈子给了那人,他终究是输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