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说话的封霆岳,这时候站出来,对冷落雪道:“冷小姐,婉儿她不懂人情世故,她”
“封先生,森森说,你们的婉儿比我还要大几个月,吃的饭应该比我多几碗,我想,她要做什么事情,她心里清楚的很!”
冷落雪毫不留情地打断封霆岳护女的话,今晚她已经听过两回了,不想再听第三回。
“还有,你们的婉儿,会听你们的话吗?”
最后一句话,好比一巴掌打在封氏夫妻的脸上。的确,他们的女儿,他们是越来越难管教了。
见父母被冷落雪怼的说不出话来,封婉怒气冲冲地指着冷落雪,“姓冷的,你这是嫉妒我父母双全,我父母疼爱我,自然不会拘束我,这样的感觉,你一个孤女怎么能体会!
哼,活该你无父无母,天煞孤星的命,森哥哥要是娶了你,那就是娶了个灾星”
话没说完,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站在封婉面前,指向冷落雪的手指被一只大掌用力捏紧,封婉都能感觉到自己骨头要裂开。
“向她道歉!”赫连暮森脸上如冰霜,双眼如冰刃地盯着封婉。
见封婉没有动静,一向说话低沉的他,忽然声音拔高,再次厉喝一声,“道歉!”
那声音,威严不容抗拒,在偌大的院子里响彻,震人耳膜,仿佛对方敢抗拒,定会被他碎尸万段。
封婉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赶紧喏喏地点头,“我,我道歉”
赫连暮森厌恶地一松手,双眼还牢牢地盯着封婉。
封婉眼泪都掉了下来,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呵斥过。
可是此刻,没有人敢帮封婉说话,也没人敢去挑衅赫连暮森的底线,因为大家看的出来,赫连暮森是真的动怒了,而且,后果很严重。
冷落雪也紧紧地盯着封婉,虽然面上依然平静没有波澜,但是那起伏的胸口,已经泄露了她的隐忍。
还有,眼里一闪而过的伤痛。
封婉内心极其不情愿,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朝冷落雪弯了腰,“对,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我向你”
“不、必!”不等封婉道完歉,冷落雪咬着牙,朝对方迸出两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朝赫连一雄,低声说了一句,“酒已喝,礼已送,看了一出戏,我也累了,赫连老先生,恕我失礼,先失陪!”
说完,她提起裙摆,在众人注视下,紫衣翩然远去,背影倔强而孤寂。
赫连暮森神情冷到极致,横扫眼前一个个的戏精,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
“今天是老爷子的好日子,既然老爷子发话了,要和大家一起看戏,我也就不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只是明天继续看戏的后果,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承担的起的。各位,大家继续,恕我也先行告退!”
不再跟老爷子告别,赫连暮森阴鹫着脸色迈开笔直的长腿,往冷落雪离开的方向快步追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也觉得再留下来就不大懂事了,纷纷起身,表示夜深了,要回客房休息。
最后,只剩下赫连家的主要成员和封霆岳一家人。
封霆岳叹了一声,他也没曾想好好的寿宴,会被自己女儿给搅了。
忽然发觉自己妻子木然地站在那,眼睛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秋儿,你怎么了?”封霆岳紧张地搂过自己的妻子。
封夫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一抹孤傲的身影,竟让她有种前世的熟悉感。
脑袋隐隐做疼,封夫人抱住自己的头,神情有些痛苦。
“秋儿,是不是头痛病又犯了?不要害怕,我这就带你回去吃药”
封霆岳欲要抱起夫人,就要回家。
赫连一雄宽慰他,“不用回去了,回城里还那么远。我这里早就为你们准备了客房,家里也有私家医生,我马上让人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你不要着急。”
封霆岳点点头,感激地道:“那就打扰了。”
赫连一雄摆摆手,对二儿子赫连飞虎吩咐了几句,赫连飞虎掏出电话,打给了私家医生。
封婉还在为道歉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在一旁气哼哼道:“早不病晚不病,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啪”
左脸颊顿时一阵**袭来,封婉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封霆岳气结于胸,指着封婉,“不孝女,你母亲这病,都是被你气的!你不关心她就算了,还对她冷嘲热讽,你我和你母亲,白白生养了你二十年!”
想起夫妻俩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什么好的都给了她,却让女儿越来越自私自利,封霆岳不禁为未来的封家感到失望与悲哀。
一怒之下,封霆岳再次扬起巴掌,又要打过去。
“霆岳,不要!婉儿她,好歹是我们女儿,你不要让她难堪”封夫人艰难地抓住丈夫的胳膊,不让他的巴掌落下。
其他几个人见状,赶紧将封婉拉到一边,劝说着,让封婉先回客房。
封婉在赫连姗姗等人的带领下,不甘不愿,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封霆岳看了妻子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声,眼里闪过愧疚,又沉痛地摇了摇头。
他抱起封清秋,跟着赫连飞虎去了他们的客房。
灯火依旧通明着,戏台子还在,但是热闹已经落幕。
赫连一雄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和一桌桌的残酒剩羹,一股悲凉袭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摸上有些疼痛的心口,掌心的凸起让他一怔。
他低头,看到手里的怀表,默默地打开来,干涩的眼底,再次潮湿
“落落!”
绿荫小道上,赫连暮森疾步追上冷落雪,拉住她的胳膊,拦在对方身前。
冷落雪摇摇头,“我没事。”
“不,你有事!”
赫连暮森凝视着冷落雪,强硬的心口,因为冷落雪的倔强而难受。
冷落雪抬起有些泛红的眼睛,沉静地注视了对方几秒,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在你怀里哭泣才会好受些?”
“落落”
赫连暮森心疼不已,将冷落雪轻轻按在自己怀里,“在我怀里哭,不是什么坏事。你甚至还可以在我怀里撒娇,用拳头捶我,为所欲为。”
男人低淳深情的话语,让冷落雪鼻尖一酸,隐忍多时的眼泪就在瞬间决了堤。
十三年,她最不愿想起的,便是被父母遗弃。
即便她不愿面对,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她甚至连自己父亲叫什么都不知道,这和一个野种有什么区别?
“赫连暮森”
冷落雪埋头在男人宽厚的怀里,吸着鼻子,哽咽着,“我是厌恶封婉,也瞧不起那样的人,可是,我内心深处却是不争气地有些羡慕她
羡慕她无论多么嚣张跋扈,无论捅多大的篓子,都有父母在背后为她无私地撑着可是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落落,不许你再这样说自己,也不许你羡慕任何人。你,有我,有我赫连暮森在你的背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护着你。”
赫连暮森微微松开冷落雪,让她面对自己。
如水的月色下,冷落雪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却是难得的景致,但是赫连暮森却不愿这样的景致再现。
赫连暮森用指腹为对方试去泪水,柔情溢出深邃的眼底,“落落,我什么都不强求你,只求你相信我,我需要,你的信任。”
冷落雪没有回应,只是重新埋首在男人的怀间,任泪水滂沱,任眼泪打湿男人的衣襟。
让她放纵自己一回吧,就一小会儿。
男人的胳膊,牢牢地圈着身体轻颤的她。
四周,寂静无声。
良久,冷落雪抬起头,泪眼模糊的视线里,男人的脸变得朦胧绮丽。
她忽然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声音缥缈如雾,“有个女人跟我说过,我出生时,窗外,沉沉的暮色中,飘落着洁白纷飞的大雪,于是,便有了我的名字。
那个女人还说,千山暮雪,望断天涯,她的春天,冰封自固,不会再有轮回的归期。
那个女人还说,这世间最不能付出的,是真心最不能信任的,是人心”
赫连暮森深深凝着对方,她说的那个人,是她的养母?可是,她的养母怎么可能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在她身边?
那么,她说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不等赫连暮森深究,冷落雪的手指攀上那张刀削斧凿般的绝世容颜,莹莹秋眸,泪水未干,但是覆上了一层淡漠。
“你曾说过,你选择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不会让你羁绊,不会拖累你,你对我也不会有爱。
这样的契约关系,我也觉得很安定。
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别的,包括,你说的信任。”
女孩蓦地无情的话,让赫连暮森心头一钝,看着近在咫尺的天使面孔,面色凝重。
冷落雪收回手指,笑了笑,脱离了赫连暮森的怀抱。
贪恋怀抱的温暖,并不是件好事,万一哪天她依赖惯了,对方却釜底抽薪,她又该何去何从。
就像当年,母亲是她唯一的倚靠,可是母亲,决然远去,留她一人成长孤独。
冷落雪甩了甩松散的发髻,言语已经恢复平常。
“你那两个叔叔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步步紧逼,你要小心了。至于我,是不会轻易被几句疯话给打败的。我会配合你到底,直到达成你的心愿。
我要回房间去了,还得给杜星宇那个害人精打电话晚安,赫连先生。”
冷落雪沉静地转身,紫色的外纱在晚风中掀起,如梦如幻,轻快洒脱,仿佛,她真的从来没有伤心过。
“如果”
赫连暮森对着那走了几步远的背影,忽然开口,“如果,我能帮你找到亲生父母,帮你彻底摆脱杜家,你对我,愿不愿意付出真心?”
紫色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似乎在沉思。
片刻后,风中传来淡淡的一句,“再说吧。赫连先生最好不要假戏真做。我,不相信如果。”
她,只看结果!
紫衣远去,幽暗的小径上,只余赫连暮森一人独立晚风中,俊美的脸上,覆着一缕散不去的苍凉
夜深沉,却又是多少人一夜无眠。
冷落雪没回客房,站在房间外的池塘边,望着荷塘里被月色晕染的波光,目光清冷又感伤。
那个冬天,不愿再回想的画面,却是因为封婉的一番话,不可克制地涌进脑海。
那年,她才六岁啊
蔺山下,一个美丽的少妇,顶风冒雪,抱着年幼的女孩来至一座教堂门外。
少妇对女孩说,“这几天,你在教堂里先住着,院长是妈妈的同学,她是个修女,心地善良,她会照顾好你的。”
小雪儿抱紧妈妈的脖子,舍不得松手,问道:“你是不是不要雪儿了?”
妈妈摇头,“怎么会?当年是妈妈太自私了,妈妈应该让你爸爸知道你的存在。是妈妈的错,不该隐藏你这么多年,让你缺失父爱。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你六岁的生日了,妈妈最多去一个星期,你一定要等着妈妈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雪儿懂事地点头。这是她自出生以来,妈妈第一次说要离开她。
但是她还不知道,妈妈这一走,竟是天涯。
妈妈亲了她一下额头,然后将一根项链挂在了她的脖间,嘱咐她好好保存,说是重要的信物。
小雪儿自是不明白信物是什么,听话地在教堂住了一个星期。
与其说这是座教堂,倒不如说是家孤儿院,里面,有着几个老师,和十几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那些孩子都说,她妈妈不会再要她了。
小雪儿不理会,天天站在山坡那巴望,隔着重重的竹海,每次满怀期待,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七天过去了,期间,又下了一场大雪。
这一日,是她六岁的生日,雪霁初晴,却比往常更为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