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妇人身旁的一介随侍嬷嬷,就能随口罚了府上的姨娘,显然这位妇人就是连府的主母,连夫人无疑了。
思绪收整了些,盛长宁垂敛下眉目,就要下床来行礼,“见过母亲。”
盛长宁正还想着,这连夫人和这嬷嬷瞧着这般不苟言笑,若是看她这个庶女不懂规矩,岂非也要将她也拖下去面壁了?
哪知这个念头还未思罢,原先还厉声厉色的嬷嬷一下就上前来,一把就扶住了盛长宁的臂肘,盛长宁登时有些惊恐地看去。
只见嬷嬷带着皱纹的老脸竟露了个笑来,“二小姐还在病中,身子骨娇弱得紧,夫人早就叮嘱过了不许您再多礼。”
原是这样
盛长宁松了口气,也顺势将整个人都窝进了被褥里头,故作娇弱地道了声:“多谢母亲。”
“生了场病,竟与母亲疏离起来了?”连夫人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眼皮却是一垂,将眼底的温意遮阖上。
她的话里是不复方才的凝肃,带着温柔的宽抚,盛长宁闻言却是心下止不住地一颤。
糟了,要露陷了。
像这种嫡母与庶女之间的戏码,在话本子上可多的去了,不就是在表面上温和恭敬,背地里会有多唾弃防备呢
怎么现下这连夫人,竟不按套路来出牌?
可现在也顾不得多想,盛长宁忙坐起了身,垂着脑袋迟疑得很,“母亲莫怪只是我、我兴许是嗑着了头,脑中一片混乱,许多人和事竟都记得不大清了”
“原是这样,母亲会去派人替你寻来良医,好好替你瞧瞧。”
盛长宁等了好片刻,才听得头顶上传来这么一声儿,不温不火的,似也不大上心的模样。
听着连夫人着这话里淡淡的敷衍,盛长宁这才缓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对着她这么个庶女,连夫人哪里会真的上心。
否则的话,她这么个二小姐,身边的奴才们怎么敢这样怠慢主子?
指不定有些话是装装样子,届时传到府里上下耳朵里,给连老爷留个贤惠大度的印象罢了。
“时候也不早了母亲也勿要太操劳才是,早些回去、回去歇息”盛长宁决心维持自己软弱羞怯的形象,连说话时都是闪闪躲躲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连夫人认为她上不得台面,不能与她的亲闺女比拟。
她这般说,连夫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嘱咐了些客套话,就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屋子里空荡下来,竟连一个服侍的婢女也未留下来给她,那阿语也不知请郎中是请到哪儿去了,眼瞧着天色都要黑了还不曾回来。
好在,那些婢子们还算有怜悯心,让这屋子里烧了两三个炭盆,倒也算不得太冷
盛长宁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偎着染着暖意的被褥,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回至院中时已至掌灯时分,在院中早早就候着的婢子们正挑着烛灯。
茹嬷嬷上前一步,先撩了幕帘起来,好让后头的主子方便进里屋里去。
屋内早已安置上了炭盆,烧得旺盛,暖意萦绕着屋子,坐下身来后,连夫人却忍不住地轻叹了口气。
正欲端着热茶上来的婢子听着这声叹,手一抖,茶险些打翻了去。
茹嬷嬷瞪了她一眼,接过瓷茶盏来奉至连夫人手边,她这才不悦地斥退那婢子下去。
屋子里寂静下来,唯能清晰地闻见那四下的炭盆中,碳火发出的“噼啪”声响。
“夫人,您莫要再伤心了,总有一日,等尘埃落定了,二小姐总能明白您的苦心”
茹嬷嬷看着主子这般神绪低落,忍不住出声宽慰道。
连夫人却是摇了摇头,“等事情了了,我还要再等多久?我又还有多少时间能护着她?你说那个人,怎么就还不出现?”
“难道,连翘的亲事还要一拖再拖吗”
望着外头暗沉的夜色,连夫人的语气中,只有无尽然的怅然若失。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偏头看向茹嬷嬷,“止风院的婢子们都带过来了?”
“您放心。连同教养嬷嬷统共十三人,都带过来了,现下人都在院中跪着呢。”茹嬷嬷说着,看了眼窗外,外头的那些婢子们一一跪得齐整。
连夫人呷了口茶水,轻轻嗯了一声,她道:“每个各打五十板,划了脸扔出府去,教养嬷嬷杖毙。”
闻言,茹嬷嬷眉色却未动分毫,她恭谨地应了声便退去了。
外头夜色凉薄,迎着沁凉的风,茹嬷嬷的面色已然冷了下来,她只轻轻挥了挥手,很快地,旁边便拥上数名行刑的侍卫。
有侍婢极有眼色地关上了院门,手中拿着巾帕按住了那些满眼哀求的婢子们。
“一群不知所谓的贱蹄子。”
茹嬷嬷厌恶地别开了眼,这些小蹄子们最是会攀高踩下,又半分没眼色,夫人疼二小姐都来不及,又怎会让这些狗奴才欺负她?
寂然的院落内,棍棒交加的声音此起彼伏,惊跑了树边一簇儿的雨雁。
盛长宁是被吵醒的,屋子里人声鼎沸,似有许多人在她耳边嚷嚷着什么,但她实在是困极了,眼皮胶黏在一块儿,着实睁不开眼。
“郎中,翘翘到底是怎么样了?”
“都这样久了,怎的还不见转醒?莫非还有什么隐症不成?”
“姑奶奶,还请您慎言!”
“吵”盛长宁忍不住翻了个身,被褥盖过头顶,期盼着这些闲杂人发出的聒噪之声,快些消散才好。
“翘翘!翘翘你可醒了!”
妇人的声音带着欣喜,“你母亲昨个儿使了人来我府上,我才知晓你落了水,翘翘可别怪姨母没及时来看你”
“见过姨母。”
听得她这般说,盛长宁万般无奈,只好坐起了身,冲那说话的妇人微微颔了首。
余光微扫而去,只见围在她床边的都是云鬓拥簇的女子,皆是妇人的打扮,看着她们对她或是关心或是好奇的目光,想来都应是认得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