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拉着缰绳的姑娘停了马,翻身下来,迎着凉风,她的裙袍被吹得飘扬,宛若一朵盛开的夏花。
沈约被她猛然地一撞,迫使他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盛长宁从他清冽气息的怀抱里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瞳孔中是愕然、无奈,最后又化作了一腔似水的柔意。
“我想再抱抱你”
姑娘委委屈屈地说着,脑袋又重新埋入了他带着体温的怀中,沈约眼底深处的寂凉褪去,他被风吹得僵冷的指尖动了动,到底没把这冰凉搭在她的腰上。
“沈约。”盛长宁抬起了半张脸来,“你答应我,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盛长慕陛下若是为难你,你便服服软罢”
她怕极了,沈约会一去不回。
所以,她宁可他委屈一些,也要好好地保全自己。
“我们的一辈子还很长。”
沈约垂着眸看着她,她只露了半张脸出来,一双水眸中尽显着哀哀的恳求,她在担忧,也在惶恐。
“我会的”沈约叹了一声,那只带着暖意的手就覆上了他冰凉的指尖,像在密林中时那样,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沈约的话就这么被截在喉咙里,他的眸光细细碎碎,一低首,满眼都是怀中人。
他心里藏着话,却不能说。
前世的宁宁,至死都还在顾虑着大楚,惦念着这土地上的百姓,这一次,他想帮帮她。
换他来抗这重担吧。
这是盛长宁唯一放纵自己的一次,她跳下马来,再撞进沈约的怀中因为她看着沈约独身站在那儿,暮色笼罩着他,孤寂也是。
她的心口是密密麻麻的疼。
再次上马后,盛长宁扯着缰绳没再回头,她怕自己又要心软得一塌糊涂,再迈不开步子。
苍茫的夜色垂笼着大地,前面的马蹄声渐远而去,那人影也没入了黑暗中,再看不见了。
沈约站得久了,这才发觉自己的四肢不仅冰凉,还有些发麻的僵硬,他收回了目光,眼中的笑意也已轻轻散去。
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抹影子。
“公子。”
“信已上递给京中。初九的消息传来,说是就在这两日,那位便要动身北下。”
沈约的面色已然是如水般的沉冷,他轻一抬手,影子恭谨地起了身,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出了裘城后,之后的路途有燕燕带路,苍鹰翱翔在黑夜之上,一双鹰眸锐利,低鸣声时而响起。
天色还未放亮起来,尽管盛长宁骑着马,四周能观览的视线极好,她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往哪走向江南的。
但未遇见什么林子,想来就是绕开了棺林。
一行人驰着马,一路快行,直至天色初亮了,盛长宁都有些无力踏着马镫了,众人这才在前方远远地瞧见一家客栈。
看着那炊烟气,盛长宁暗自松下了一口气来。
若是再走下去,自己的腿怕是要废了。
艰难地下了马来,被人带着同行的白露她们神色也很是萎靡,见了盛长宁,还是强打几分精神过来搀扶着她。
盛长宁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她双腿两侧已经疼得不行了,但还是强忍着,直到入了厢房,她的眼尾这才忍不住地红了半分。
婢子们没她这般严重,看着她这般,知晓女子骑马的时候必然要受些嗟磨,顿时心疼得不行。
立夏连忙去楼下讨了药膏来,白露就边屏退了其余人,替盛长宁褪下衣物。
果不其然的,因着要踩着马镫,摩挲在马腹的大腿内侧已经红成了一片,有些还破了皮,同里裤粘黏在一起,褪下来时,叫盛长宁受了好些罪。
白露眼眶都红了,“公主,您受苦了”
“无妨的。”
立夏给她轻轻地上着药,盛长宁白着脸,忍了下来。
她脑海里却是止不住地想,自己从前哪里会这样的娇气,小时候写字写到手腕酸痛也是一声不响,后来练剑时练到指腹都攥出了血来,她也没喊过一声的疼。
是什么时候变了?
盛长宁努力地回想着。
好像是在密林的时候,身边人给的依靠好像永远都在,怀抱也很暖,与她十指紧扣的时候,让她的心都忍不住柔软下来。
是沈约教会了她如何不要强撑着,他还给了她那么多的安全感,叫她不再心慌,不再担忧。
想起这些,盛长宁忍不住地弯了弯唇角。
给盛长宁涂完了药,立夏不敢再将她的裤腿放下来,上面的药还未完全化开来,若是放下裤腿药膏就是白涂了。
白露从行囊中翻出一件薄氅,轻盖在了盛长宁腿上,遮住她那露出来的白生生的腿。
如今日头正朗,其实并不算冷,但白露还是怕盛长宁冷着了。
歪倚在床榻上,被薄氅裹着腿的盛长宁其实姿势不大好看,实在是因着她这伤得太不是地方了,但好在这薄氅很大,能将她的腿尽数笼罩起来。
连夜赶的路,又是伤着了这般隐晦的地方,盛长宁的精神有些恹恹的,她冲婢子们道了声:“本宫睡一会儿。”
说着,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状况,又道:“左湳若是有事,让他自己决断便可,若实在有事禀报便叫他等本宫醒来再说罢。”
其实不用她多言,白露和立夏也清楚得很,自家公主伤的地方是大腿处,眼下虽然用大氅盖着了,但好歹这般也是衣衫不整的情况,她们怎么可能会放左侍卫进到厢房里头来?
婢子们对视了一眼,点头称是,便恭谨地退至一旁去了。
盛长宁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不甚安稳。她的梦里都是最后远远看见沈约的那一面,男子长身玉立,背影孤寂而萧瑟。
她的心一直在抽抽地疼着,她还想回去抱抱他,叫他不要再觉得孤单,她会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
可梦中的她不仅迈不开腿,连喊出的话都是声音破碎得,一下子就随风飘走了,根本传不到那抹影子的耳中。
直至他的身影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