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缨宁的消息发出去后,屏幕再没有亮起,也没有声响。
冷木阳深邃的眼睛凝上了更为沉重的颜色。
车灯照亮了前面的路,高速路上,冷木阳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手轻揽着方向盘,脸色沉静。
缨宁推荐的那名老中医周朴正,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虽然声名远扬,但是却深居简出,做人十分低调。而且,周医生因为年事已高,已经不出诊了。所以,为了母亲的病,他必须亲自去。
时间是早晨五点钟。
从云城到宁城,开车要两个多小时,所以,冷木阳走得很早。
下了高速路,天色已经完全亮开了。
冷木阳将车子开进路边的停车场,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自从昨天有了换手机屏幕画面的念头之后,再看手机时,屏幕上出现的是缨宁的笑脸。因为想到了缨宁,路上的辛苦,瞬间就消退了。
没有前拥后簇的架势,冷木阳只身拜访了周朴正。
“周老先生,昨天我们联系过,我是冷木阳”冷木阳将随身带的礼物放到桌边,恭敬地向周朴正行礼。
“爷爷,爷爷,我要听孙悟空的故事”
宽敞明亮的堂屋里,周朴正刚刚吃过早饭,满面红光,黑色的短发,浓密地竖立着,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小孙子淘气,拿了一本漫画书,粘着他,要听他讲故事。
“小强乖,我和叔叔要谈事情。”周朴正将孙子抱起,放在膝上,然后,抬眸看向了冷木阳,“冷先生不必拘礼,请坐。”
“好。”冷木阳退后两步,端稳地坐到了木椅上。
周朴正手揽着孙子,谈起了沈簟秋,“冷先生,当初,我和您夫人沈簟秋确有过几面之缘。沈医生她人聪明,对古中医非常在行,颇能讲出些道理来。我们互相切磋,相谈甚欢只是没想到,她已经不在了”
在来找周朴正之前,冷木阳和周朴正通过电话。周朴正问起沈簟秋的事,冷木阳据实以告。沈簟秋出车祸,对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所以,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沉重。
倒是周朴正劝了他几句。
“车祸无情,不管你是有钱人,还是医生,都一样。”
周朴正情绪忽然低落,他的目光在小孙子的脸上扫过,有几分凄凉,“不瞒冷先生,我儿子和儿媳,也是出车祸去的”
冷木阳听后,头微微前倾,欲言又止。
“爷爷,快看,这里是白骨精的洞洞”小强声音稚嫩,更引起了周朴正的伤感。
“唉,我年轻时因为沉迷医术,年近五旬才结婚。我老婆就是我的病人。她有眼病,两眼从出生之后,就一直模糊不清。我治好了她的病,她二十二岁上嫁给了我,我们倒是很恩爱。我老来得子,五十岁上有了我儿子。我的儿子和儿媳脾气都很好,心也善,可就是命不长,那天,他们开车去城里,半路上,遇到酒驾的大车司机,那大货车就无情地辗过来不要说送医院,就连那铁做的车子,都被压扁了人更没指望了人们都说我是神医,我那时候才知道,自已没有了儿子,就是一个可怜的老头儿”
“爷爷,爷爷,你不老,你的胡子都是黑的!”孙子小强像小猴子一样在周朴正的身上闹。
周朴正紧锁的眉,微微舒展,“我这孙子今年三岁了,什么都能说,聪明伶俐,就跟那孙悟空一样”
冷木阳仔细听着,很委婉地说了一句,“周老先生身体康健,也是有福了。小孙子如此聪明,将来必成大器。”
说到将来,周朴正的眼神忽然暗下来。
“福气不福气,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都看淡了。我今年已经七十六岁,我老婆去年也得病死了,是宫外孕大出血唉,我这个做医生的,竟没有早发现其实,我只是没想到,我这把年纪了,她还会怀孕只可怜了我这小孙子,他才三岁,我只怕我哪天不在了,没有人照顾他他一生无靠实在可怜”
“爷爷,爷爷,你的胡子上有豆浆渣,我给你擦干净。”
小强溜下地,拿了纸巾过来,又攀上了周朴正的腿,够着他的胡子,帮他擦胡子。
冷木阳站起来,眼睛里满是同情,“周老先生,我和您算是有缘,和小强,也是有缘。我今年二十八岁,我们冷家在云城,也算是豪门世家,我想由我来照顾小强以后的生活,您是可以放心的。”
周朴正扬眸,盯着冷木阳看,并没有答话。
冷木阳自己接着表明自己的心意,“周老先生,今天我过来,是有求于周先生,希望您能救我的母亲。我既有求于人,必先舍出自己的真心。我和沈簟秋也有过孩子,只不过,孩子在车祸中殒命对于孩子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请您相信我,我会视小强如已出,照顾他直到成年。他成年后,我会着力培养他,让他成才,许他一世安稳富贵。”
周朴正终于被冷木阳的话打动了。
他垂下眉眼,扪心长叹,“冷先生也是一片赤诚,你既为我,我自当会尽全力救你的母亲。我今天就随你去云城吧!”
“那就有劳周老先生了!”
都说周朴正难请,冷木阳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或者因为小强的未来有了着落,老人心里又有了希望吧
云城医院。
冷天宇倒背着手,上下打量着周朴正。周朴正七十门,他五十六。可是看周朴正的身体,比自己还要强健,这实在让他有些别扭。
周朴正准备上前望诊,被冷天宇拦住了。
“你有医生资格证吗?你以前,治过这样的病人吗?你打算,怎么给她治?”
这一连串的话,问得可谓犀利。
周朴正不慌不忙地拿出了自己的医师证,冷天宇看到了上面“特级”两个字,也看清了上面压印的国家卫生部的章。
“实不相瞒,我最擅长的就是把昏睡的病人治醒。从我年轻时到现在,已经治愈了近千例植物人患者。现在,他们都能下床走路,生活自理。而且,我们周家历代祖传针灸法,对于这种病症,施针到病灶,循序渐进,以经络调理通全身之气脉,让病人重获新生。”
冷天宇听得哑口无言。
针灸法,他倒是知道。
现在,谢雨婷昏睡不醒,医院的西医大夫,一个一个都想往后退。只好让周朴正治疗了。
“你去吧!”
冷天宇摆摆手,让周朴正过去。
周朴正走过去到了病床前,秦浩紧跟在后面,也过去。秦浩拿出新拍的片子和周朴正一起讨论了一会儿,周朴正按压病人的心口,又翻开眼皮,看她的眼睑,仔细检查了病人的手臂和腿部肌肉状态。
“秦院长,冷先生,现在病人的情况我也了解了。我倒是有九成的把握把病人治好。你们若信我,那就从明天开始,每天中午我给病人做针炙。”
冷天宇没有意见,冷木阳也很希望自己母亲能早日醒来,“周老先生,我们相信您的医术,一定能让我母亲早日醒来。”
“嗯,你们相信我,还要配合我。这样,我们才能把病人治好。”
“对。”
周朴正接手了谢雨婷的治疗,一天一次,竭尽所能为谢雨婷做针炙。
时间过得飞快,十天后,谢雨婷仍不见醒来。
“周老先生,我母亲她什么时候能醒?”冷木阳问,眼神也是期待的。
“我想着,也就快了。你不要看她表面上一直昏睡,其实,经过这几天的治疗,我已经用针将她脑部血管淤堵的陈年旧血疏通开了。她现在,就在等一个机会。你们家属要多和她交流。病人的大脑皮层兴奋点钝化,没有外界语言刺激,她是不可能醒的。”
冷木阳觉得周朴正的说法很有道理,他自己也决心多和母亲交流。
冷天宇倒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炯然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思绪。
自从他来医院之后,一直在和谢雨婷聊天。
他是真地希望她早点醒来,他想要她一个答复。
这天施针之后,冷天宇陪着谢雨婷呆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他又和谢雨婷聊了一会儿才走。
冷木阳夜里睡不好,坐起来,披了一件外袍,来看母亲。
“冷先生,您来啦!”
病房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特别护理。
冷木阳挥了挥手,示意两名特护先出去,“我在这里呆会儿,你们到外面等吧!”
“是。”
两名特护扭身出去了。
冷木阳拿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床头的对面。
夜已深,人心,在这静寂中,得到了休憩和释放。
“妈,我一直没有和你好好谈过。就是,关于缨宁的事。”
提起缨宁,冷木阳的眼中漾起了温柔涟漪。
冷木阳将母亲的右手,捧在手心里,心里是说不出的幸福感,“妈,您或许不知道,儿子活了二十八岁,只有在缨宁身上,才找到了幸福和爱情。缨宁实在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她非常优秀,十六岁就读完了大学,她还懂医术,救了冷卓,也救了您就是现在的周朴正,也是缨宁推荐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原以为沈簟秋死了,可是没有想到,沈簟秋的灵魂竟然能寄住在缨宁的身体里。也就是说,缨宁有我妻子沈簟秋的思想您说,这是不是很神奇?”
冷木阳的心底里有深深的喜悦。
“妈,您快好起来吧!您知道吗,还有一件事,就是,缨宁的容貌气质和你一张旧照片十分地相像我想着,您一定也会喜欢缨宁的因为,她实在很好缨宁她现在国,儿子不能和她相见,心里很是想念她”
冷木阳捧着谢雨婷的手,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夜谈到凌晨,冷木阳放开母亲的手,把她的手放到薄被下,又拉了拉被角。他的手碰到了母亲的下巴,就是那样不小心但是很重地顶了一下。
他连忙跟母亲道歉。
“妈,我碰到你了,疼不疼?”
“缨”
冷木阳话落,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母亲的口里像游丝一样发出来。
他紧紧地盯着母亲看,又追着问,“妈,您刚才说什么呢?我没有听清楚?”
冷木阳紧紧地盯着母亲的脸,期待的眼神焦灼。
“缨宁”谢雨婷的声音低微。
冷木阳实实地听到了自己母亲说话,他不敢就这样叫医生,就怕惊扰了母亲,只是悄悄地按了床头的呼叫器。
“妈,您是真醒了,太好了,您还会说缨宁的名字,您的神志也清醒了,对不对?缨宁,善良之人,应得安宁妈妈,您放心,儿子之前没有照顾您,是儿子的过错,今后,儿子一定照顾您,让您的后半生平静安宁”
冷木阳紧紧地握着谢雨婷的手不放。
谢雨婷突然轻咳了几声,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
“夫人果然是醒了!”
今晚正是秦浩值班,他带着医生进来,就看到谢雨婷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正茫然四顾。
“恭喜冷先生,恭喜啊!”
秦浩拍拍胸口,一种说不出的解脱感把所有的困意一扫而光。
冷木阳渴盼地望着母亲,等着她开口说话。
半晌,谢雨婷喃喃地说了几个字“缨宁在哪?”
“妈,你你真好了!”
谢雨婷并不十分清醒,她努力地转过头,看着冷木阳,眼神还有些呆滞,“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妈妈?”
冷木阳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妈,我是您的儿子冷木阳,我是木阳。”
“咳”谢雨婷又咳了一声,“我不认识你”
“妈,我知道,您生病了,您记不得我,这也很正常。但是,我是您儿子,是您的儿子!”
冷木阳看母亲说话吃力,就松开她的手,让秦浩带医生过来检查。母亲醒了,冷木阳想去告诉父亲。父亲就睡在隔壁。冷木阳起身朝外走,遇到高风等在门口。高风这些日子,也经常来医院陪他。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他并不惊奇。
“总裁,刚才,冷董事长说,不让您过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