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雩知道自己是被拐卖了。
在条件艰苦的草原部落中,一边放羊一边计划逃跑。然而,语言不通,即使没被限制自由,她也打听不出自己身在何处,该往哪儿走。逃跑计划难产三个月,把她急得吃不下,睡不好,简直要疯了,一场秋雨后终于发烧了。
这里的人虽然不开化,但也没苛待孟青雩,在她生病时,派了个圆脸姑娘来照顾她。
“妹子,你也是被拐卖来的吗?”孟青雩试图与这个姑娘交流。
然而,对方神色激动,咕哩哇啦说了一通,孟青雩一句也没听懂,想来是个土著。
孟青雩心凉凉地想:如果不能回到正常的社会,我不如死了算,谁知道以后会遭遇什么事!
圆脸姑娘坐在一旁拿骨针缝补衣服,孟青雩目光呆滞地躺在羊羔皮毯上,听着外面大风呼呼,牛羊咪嘿,还有牧民吆喝。
不知发生什么事,外面突然就热闹起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震动嘈杂不断逼近。最终,好像一大帮人停在孟青雩此时身处的账外。孟青雩吓得一骨碌翻起来,圆脸姑娘已经跑出去,外面又是呜哩哇啦一阵,群情激奋。
完了,该不是要对我下手了吧?
这么原始的部落,不会还保留着什么远古习俗,要拿我一个外乡人祭天吧?
妈呀!作为社会主义好青年的我,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老天爷,开开眼,救救我吧!
孟青雩虚弱又绝望,但坚强如她仍旧爬起来贴在门帘边——挟持第一个进来的,能逃走最好,不然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账外喧哗了一阵,安静下去,有人说了几句,似在发号施令。不多时,极度紧张的孟青雩就听见脚步声,似乎只是一个人靠近。
她心中大喜,高举木棍,准备随时敲下去!
门帘被掀开了,孟青雩见伸进半个身子,便挥下木棍向对方脑袋砸去,心中呐喊:“受死吧!”
然而,事不如她愿,那人警觉性极高,立刻抬手来挡。孟青雩一棍子便如同敲在铁块上,本来就虚弱紧张,这一下震得她木棍脱手,人直接跪了。
这真是奋力一搏了,可惜还是败了。
孟青雩脑子一片空白,不再抱什么侥幸,只想死!
在发现自己被拐卖,还有自由时便该了结自己——这么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她怎么可能逃出去!
一时间,那些新闻上看到的被拐者的惨痛遭遇在孟青雩脑子里一遍遍溜过,她浑浑噩噩,完全没注意身周的动静。
“公主!”有人激动大喊。
唉,怎么这个时候还想起电视剧了,我也不咋爱看古装片啊!
“公主,您怎么了?”
孟青雩呆愣愣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搞懂这人为什么看起来激动又悲戚。
“奴才该死,请公主赐罪!”男人跪着,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想不到,临死前,我竟然疯了!疯就疯吧,孟青雩哀哀应声:“算了吧,本宫宽恕你。”
男人闻言抬头,感激涕零:“多谢公主……”
“受死吧!”不待男人说完,孟青雩再度操起木棍,狠狠劈向那人,直中脑门。
一招得手,孟青雩趁对方还头晕脑胀中,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里捏着骨针抵着男人的太阳穴,嘶声道:“把我放了,不然要你的命!”
“公主,您怎么了?”男人虬乱的头发里流出鲜血,淌过额头,尽管疼痛,他还是更关心孟青雩。
操了,老娘不想疯!
“别装神弄鬼,赶紧放了我!”孟青雩发了狠,骨针都戳进男人太阳穴附近的皮肤里了。
孟青雩遵纪守法二十余年,若不是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她也不会伤害他人。
但,这种时候,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了。有选择的话,谁都不想自己受伤害!
“公主……”
“闭嘴!”男人还在哀求,孟青雩恨不得堵上他的嘴,让他不要演戏了。
“……”
在孟青雩和男人无声的较量中,外面又有了动静,一个低沉男声响起:“曹公公,怎么样了?”
被掐脖子的男人挣动了一下,孟青雩立刻回以颜色,骨针狠狠扎在男人肩膀上。
“哎呦!”这家伙不要命地喊了一声,“救命!”
“别叫……”
孟青雩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亮光一晃,劲风扑面而来,接着她掐人的左手剧痛,好似断了,然而她来不及惨叫就没了意识……
孟青雩感觉嗓子火烧一般疼,胳膊更疼,胸腔堵住一般呼吸不畅,憋得她难受。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太难受了!我不想死!
她艰难地动了动,呻吟出声,耳边立刻炸起一声惊叫:“公主醒了!大人,曹公公,快来啊!”
孟青雩的大脑还处在宕机阶段,望着眼前的花纹繁复的布料,除了疼痛难受,什么感觉也没有。
“公主。”
有人说话,孟青雩闻声眼珠子转了转,看见旁边站着的人,又闭上眼。
完了,她不仅幻听还幻视,彻底疯了。
站在床边的两个男人一身古装,一个像太监一个像官员,连周围的家具装饰都很古朴——疯子的脑袋可真是极端啊,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公主,奴才该死!连累公主受此大难。”太监模样的人跪在床边,伏地磕头。
场面如此熟悉,孟青雩抬起自己还完好的右手揉揉太阳穴,自嘲:“求死不得!”
她嗓子烧痛,开口说话,声音嘶哑难听,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她自己还没哭,这两个古怪的人确是先开腔哭嚎。
“公主,你赐死老奴吧!”
“公主恕罪,逆子已被下大狱,请公主发落!”
“……”
奔溃绝望如孟青雩,终于发觉事情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
她裹着被子,听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叨咕什么“气血凝滞”、“心神哀伤”,“丧魂失智”……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穿、越、了!
不不不,我肯定是疯了!现在网文圈都嫌穿越梗没创意了,她竟然还有这么天真的想法,果然还是书读得少了,想象力不够。
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中,孟青雩哀嚎一声,扯痛了受伤的左胳膊,于是嚎得更惨。这一叫可把周围奇奇怪怪的人唬得不轻,老头更是直接被太监踹跪下。
太监厉声道:“大胆刁民,污蔑嫣华公主,你不要脑袋了!”
“大人饶命!草民……”老头连忙求饶。
“别吵了!”孟青雩正身心煎熬着,烦躁地制止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她一声令下,就没人吭声了——果然,是我脑子坏了,瞎几把幻想。
可是,孟青雩不想成为疯子,她艰难地起身——期间用眼神拒绝了太监上前帮扶的意图,试探性地问:“那个,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自认为语气轻柔,表情和蔼,但刚刚站起来的太监噗通又跪了下去,声情哀痛:“老奴有罪!老奴没能护好公主,辜负国主嘱托,请公主赐老奴死罪!”
孟青雩:“……”
看来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
经过一番试探,孟青雩终于可以肯定——她没被拐卖,也没疯,而是真的穿越了,还是个公主。不过这个公主并不怎么高端,在太监大哥痛心疾首地阐述中,孟青雩大概摸清公主的处境——弱小的上陈国为保和平,送嫣华公主到当今霸主夏国和亲。和亲队伍到达上陈边境时遭遇强悍的匪贼,公主意外失踪,他们苦苦寻觅三个月,最终在草原上找到公主,即孟青雩。
这算是穿越小说的狗血鼻祖套路了,但就这么降临到自己身上,孟青雩一时产生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的良好感觉。
公主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简直不要太美好!
孟青雩心里乐开花,虽然镜子里还是自己那张憔悴的脸,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她还是非常坦然地接受这个设定——总比自己死了或疯了强!
而作为公主,她现在要行使一项特权——如何处置打伤公主的顾太守的儿子。
“公主,不能全怪顾公子。”曹公公努力为人说情,“是老奴一时……让顾公子误会了,请公主看在顾大人尽心尽力寻找公主的份上,饶了顾公子吧!”
“好说,好说!”孟青雩乐呵呵地,尽管身子不大灵便,还是蹦下床,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帮助,身残志坚地往外走。
孟青雩现在身处顾太守的私宅,出了房门便见一方小院子,秋高气爽,阳光灿烂,菊花开得正好。她仰头看着天空,诚心祷告:“老天爷,如果这是在做梦,那就别让我醒来。”
在草原的那段日子,天天画“正”字计数,时刻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吃不好睡不好,可把她憋坏了。
在现代社会,物质富足,信息大爆炸,但她孟青雩不过是个社畜,天天幻想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开了老板!
突然穿越成了公主,虽然没了wifi和手机,但成为特权阶级,孟青雩心里不要太高兴,完全忽略“和亲”的身份。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她一个理科生,历史没学好,大学又读的虚头巴脑的管理学,没有现代科技手段傍身,不能像小说里的穿越主角那样开金手指。
但是,老天爷给了我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机会,一定不能辜负,加油!
不等孟青雩豪言壮语完,曹公公已让人将被五花大绑的顾公子提上来。那高大清俊的古装帅哥臭着脸,朝着自己下跪磕头:“罪臣参见公主!”
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孟青雩应宽恕这个顾公子,并诹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众人,好让他们觉得自己无比仁义,与众不同,于是誓死效忠。
孟青雩满心得意,摆摆手:“恕你无罪。”再无它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刚刚开始进入公主的角色,不知道说什么,万一说错了,引起怀疑就不好了。
顾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孟青雩,先是疑惑,然后是鄙夷,总之没有感激的意思。顾太守则是激动不已,立刻跪在儿子身边,拉着他一起叩谢。
孟青雩这一身伤病多半是那个顾公子造成的,虽然公主殿下金口恕罪了,自觉如顾太守还是让儿子来侍奉她。
躺了十来天,伤痛基本消除,孟青雩无聊的冒泡,不听旁人苦口婆心,坚持满顾府转悠。曹公公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她只能拉上顾公子这个小地主。
顾公子名蔚,别看长得帅,性格可不太好,对着公主都是成天臭着脸当锯嘴葫芦,叫干什么就不干什么,要不是自己还在他的地盘上,孟青雩早就踹他了。
这不,孟青雩逛着逛着就想出府走走,顾蔚一步上前拦住她。
“公主,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外面不安全。”
“你不是武功高强吗,保护我啊!”孟青雩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人上人,还不抓住机会使唤一下别人。
然而,顾蔚这个死脑筋的不肯让步:“公主,国主已经将您献给夏国,在夏使者到来之前,公主您不能离开顾府,免得又出意外。”
孟青雩愣了,她这几天只顾着新奇高兴,忘了自己还是个和亲公主,大难不死还是得去那什么夏国。
但是,上陈国、夏国是哪个时代的?看这些人的服化行为,肯定不是夏商周时代,难不成是五代十国?可历史课上那一耳朵里,也没听到过什么上陈、夏国啊。
虽然顾太守请的名医诊断说孟青雩惊吓过度,神智可能出了问题,但孟青雩也不敢完全当白痴,对于过去只说忘了,但仍虚心学习,不拖累大家——这可把曹公公伤心哭了。
曹公公久处深宫,又是个没文化没见识的,只能给孟青雩说一些上陈宫闱的事,但是她以后又不在上陈,知道这些没用啊,得知道那夏国的情况。
面前这个顾蔚脸臭得跟茅坑的石头一样,孟青雩强自镇定向他询问:“说到夏国,你给我说说那边是什么情况?”
“什么?”
孟青雩掐腰瞪眼:“你害得本公主失忆,现在罚你给我讲讲夏国的情况。”
顾蔚神色淡漠,一点都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你想知道什么?”
“……”靠,臭小子,你这样是想引起本公主的注意吗?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我是真的要学习的!
“夏国的国主是谁?”
“殷统,他已经称帝了。”
“我去和亲,会嫁给谁?”
顾蔚凉凉瞥了她一眼:“到了夏国,就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行动皆由他人掌控,嫁给什么人不是你能选择的。你还是死心吧!”
说好的皇室权贵呢,为什么一个小小太守之子就敢给她甩脸色,因为和亲公主不值钱吗?曹公公说嫣华公主是上陈国最得宠的公主,果然是骗她的,得宠的公主怎么会被送去和亲!
想到和亲,孟青雩就惆怅,虽然不清楚是哪个时代,但男尊女卑一直是古代史的主旋律,和亲公主除了那一两个有魄力的,大多一生凄惨,且不说这个嫣华公主还是小国讨好强国的礼物。
孟青雩自知她没有小说里那些女主的聪明智慧、有胆有识,她现在只想跑,找个山旮旯当一辈子野人算了!
顾蔚见孟青雩一脸愁苦,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打击到了,出言安慰:“公主不必忧心,夏国虽然霸道,但殷统是个明君,两国又有盟约,他不会苛待公主。”
年轻人,你对权力的世界一无所知!
孟青雩深深哀叹,暂时没了出府的想法。闷在屋子里的时候,她老是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穿越的?
社畜的生活麻木枯燥,她每天上班加班下班躺尸,好似循环一般,加上在草原那三个月的折磨,她对现代生活的记忆已经很模糊,想不起以前的生活卡在那个节点了。
不知道来路,如何回去?哪怕回去当社畜,也好过在这里当个不能自主的和亲公主。现代社会至少安分工作,还有一点尊严和自由,可这个公主,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即使不能回到现代社会,她也不要任人摆布!
在别人都忙活公主归来和继续出使事宜时,孟青雩已经偷偷藏了一些珠宝,借活动的时机摸清了顾府的地形,制定了一个逃跑计划。
这一夜,侍奉丫鬟被公主好心打发去休息了。到半夜,孟青雩从床底掏出自己的包裹,把宽大累赘的华服换下,穿上自己偷来的稍加改良的丫鬟服,蒙着脸悄悄出门。外面月黑风高,一路顺利来到一处矮墙,身体早已恢复的她轻易翻上墙,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巷子,虽然有点害怕,但自由将至,内心激动不已。
就在她准备一跃而下时,被人揪着衣领拽回去了。
“孟青雩!你敢逃!”有人把她抵在墙上,听声音竟是顾蔚。
糟了,被抓包了!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叫“孟青雩”?平时大家不都是“公主”“公主”地叫吗,她也没提过“孟青雩”啊?
难不成是有人和她一起穿越了,还是熟人!
孟青雩一阵激动,抱住顾蔚:“大哥,你也是穿越的吗?你认识我?你是谁?”
夜太深沉,于是孟青雩没看见顾蔚比锅底还黑的脸色,以为他乡遇故人,像个小袋鼠一样挂在男人身上。
“别装了,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孟青雩茫然,她来不及细想,后脖子剧痛,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