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断壁，烈火熊熊，着火的旗帜倒下，扫起一阵火星。

孟青雩茫然穿行在废墟里，看到前方一个血糊糊的人在地上惨叫匍匐，她下意识想躲开，但身体却上前。

她颤抖着手，抱起血人，看着他染血狰狞的脸，觉得有些熟悉。

“曹公公！”她痛心的喊。

孟青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好像进入电影场景，她有自己的思想，但是角色的行为不受她控制，她只是个身临其境的旁观者。

她看着曹公公那熟悉的脸，伸手去擦血污，自己的眼泪却扑簌簌流下来，滴到曹公公脸上。

“公主，你终于……回来……”曹公公抓住她的手，嘶声说话，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气。

“对不起……”

“平安……陛下……等……”

曹公公的身体不再发抖，手上也松了劲，一双眼瞪得老大，对着烟熏火燎的天空……

******

“不！”

孟青雩惊叫，揪着被子打滚。她脑袋痛，心里更痛，眼前一遍遍闪现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孔。

“孟青雩，醒醒！”是顾蔚在叫她。

孟青雩清醒过来，看着顾蔚神色焦灼的坐在床边，她心里想：不管什么时候，一个无亲无故的男人坐在女孩子床上是非常不礼貌的。

“这是哪儿？我怎么了？”她嗓子干疼，“我坏事了吗？”

“没有，我们成功了。”

“？？？”

孟青雩实在费解，初见面时跟黑老大一般的二人，现在像两个哈巴狗一样跪在她脚下，呼嚎痛哭，一口一个“公主”、“殿下”。

想不到这嫣华公主这般厉害。

“公主，老臣可把您盼来了！”山羊胡激动大喊。

“唉，那个，您二位是？”

“公主，您不记得老臣了？”山羊胡涕泪交横、可怜巴巴望着她。

孟青雩被这番场面搞得毛骨悚然，怕自己一豁嘴就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打错——毕竟事关“国主命令”，她转望向顾蔚。

顾蔚收到眼神，心领神会，上前扶起山羊胡。

“郭大人，公主真的不记得了。”

“可是，她还记得国主的……”

“公主受过伤，很多事情都忘了。当务之急是给公主治疗。”

……

孟青雩听着三人说话，一头雾水。顾蔚把两个赌坊老板哄走，又带了一个老头进来，给孟青雩诊脉。

“顾大侠，你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他们那副模样？”

顾蔚站在一边，并不理睬她，而是问大夫：“如何？”

大夫捻着胡须，摇头皱眉：“小姐气虚血亏，经络瘀滞，尚可对症下药。但失忆之症，恐怕是受刺激太大，自己不愿想起。老夫医得了病痛，却治不了心病。小姐的心病，还需心药解。”

孟青雩：“……”

顾蔚叹气道：“那麻烦你先给小姐调理好身子。”

各人来去如流水，孟青雩手软脚软的窝在椅子里，任顾蔚一会给她扶额，一会给她擦手心，一会端茶倒水格外殷勤，一会儿只站在一边看着她发愣。

哎呦，她被这活阎王的反常搞得心里发毛，不得不陪笑问：“顾大侠，您能给我解解惑吗？”

“想问什么？”

“咱不是来查私盐的吗？为什么和赌坊老板扯上关系了？我在怎么突然就昏迷了？你们搞这一大串子不是要坑我吧？”

顾蔚闻言一笑，不是高兴，而是有点凄凉。他走到孟青雩身前蹲下，凝望着她的眼睛：“你只记得自己叫‘孟青雩’了？”

孟青雩卿卿点头。

“那这句——孤山风雪甚，暗夜鸿鹄微，你怎么知道的？”

一听顾蔚读这句诗，孟青雩脑子就隐隐作痛，她喃喃接道：“‘君王宝殿藏，将军战死归’……哎呦，我也不知道，我学过的诗可多了，记不起来了。”

孟青雩要抱头，顾蔚伸手按住她，神色严肃：“孟青雩，公主，有些事，哪怕你不愿面对，我也必须告诉你——离国已经亡了，殷统与我们有灭国之仇，你不可……”

“你闭嘴！”孟青雩忽而尖叫呵斥，双目泛着血丝。

顾蔚的话，一字字就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脑袋。孟青雩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纸片人，精神上被撕得破碎，一会儿山呼海啸般的厮杀轰鸣，一会儿撕心裂肺般的哭喊毒誓，还有一个弱小的她自己，努力保持自我不被淹没。

她又回到原点，深深质疑自己：我是不是疯了，好痛苦！

孟青雩在顾蔚的桎梏下，缩在椅子上面色清白，额头冷汗涔涔，身体抖得跟筛糠子一样。

“顾大侠，我好累好痛，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求你了。”

顾蔚不依不饶：“公主……你必须面对，离国还指望你……”

“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是假的，我不是你们这儿的，我是穿越的……”

顾蔚把孟青雩抱起来，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继续在一旁絮絮叨叨。

“孟青雩，你躲了八年，可知你的子民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疯了疯了，这家伙跟我有仇吗？

然而，顾蔚的絮叨好似有魔法一般，她的神智被牵引着，再度进入陌生的地方……

她站在高处，脚下是望不到头的废墟，蜂涌而至的黑甲兵填满大殿前的广场，披头散发穷途末路的男人拽着她，继续往高处攀爬。

“父皇……”她哆嗦着，脚步挪的很慢。

“别怕，父皇不会让你被他们捉去……”

她跟在后面，身子一轻，她的父皇离她越来越远，父皇警觉扭头，跃起来想抓住她，可惜指尖交错，父皇的身体直直坠下，被朝天而立的尖矛捅透……

血糊了她的眼，再恢复清明时，看见的是殷统。

他仍旧温和的笑着，一口一个“嫣华”，她听了心里发苦，仇恨得让她发抖……

她看见“曹公公”狞笑着，拿刀指着她，将她推下马背，坠向深渊……

那深不可测，黑黢黢的渊口将她吞噬，她的身体反而获得解放，如同浮在虚空……

“你来了……”

有人说话，声音与她自己像极了。

“什么人？”

“我是孟青雩，离国公主……”

“……”我在做梦。

“是梦，也不是梦……你没疯，是我将你拖来这里的。”

“什么？”

“我这一生太苦，家国破灭，要复国报仇，可偏偏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最终功亏一篑……”

孟青雩觉得自己智障了，放弃思考。

“我求老天爷，让我脱离此生，可一个人不能平白消失在这个世上，于是便把你拉到这里了。”

“什么？什么意思？”

“孟青雩，你已经死了，在你的那个世界，你不存在了。”

去你的，你才死了！

“任谁都不能接受，你求生欲很强，我愿与你交换……”

“换什么？”

“这些人，离国的遗民，他们一心复国，可注定要失败，我不忍心，你帮我，让他们放下执念，过好余生……”

“我不想帮你，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达成了，我便解脱了，再不会回来，你便是孟青雩。”

呵呵，我是孟青雩还用你说！

“若有遗憾，我便不会消失，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的灵魂，你会疯的！”

“……我真的回不去了？”

“你在哪个世界，**已湮灭。”

“那我爸妈呢？”

“你的亲人朋友，为你伤心过，但人总要过自己的生活，再惨烈的伤痛，也比不上自己活着。你的父母，已经接受你去世的事实了。”

“……”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的一生，注定碌碌无为，在这里做孟青雩，至少可以拯救一些人……”

“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存在，你要放弃吗？”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

“我找不到不放弃的理由，我救不了这些人，我太懦弱了，你比我坚强，可惜运气不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那我该坦然接受？”

“你慢慢会接受的……”

******

孟青雩一身冷汗，望着神色郁痛的顾蔚，声音打颤：“顾……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什么？”顾蔚吃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孟青雩推开他，正色道：“顾蔚，我在知道了。以前的事，对我而言太痛苦了，我忘掉了一些。但是我没忘记，离国已经亡了。”

“什么私盐，什么国主命令，你演戏演得挺足。你就是要拉我来见这些老臣，想拉拢他们，对不对？你想复国！”

“公主？你……”

“别做梦了，就凭我们，贩私盐来的银子再多，也不可能做到。历来亡国复国的，哪个成了。离国亡了，不是敌人太阴险，是我们失了民心。你扪心自问，如今太平盛世，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但大部分百姓还是过得安稳日子，你愿意看见战火烧毁他们的家园，杀死无辜的人吗？你愿意，他们也不会愿意，这是民心。没有民心，你有再多的钱，再大的不甘和仇恨，也不能逆天而行。”

“我父皇死得惨，他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是我忘了，把自己逼得太紧，害了自己也害了你——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过去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把你塑造成这样一个‘变态’，但是希望你以后为自己活……”

“公主，你在说什么？”顾蔚震惊不已，脸色煞白。

孟青雩轻轻一笑：“顾大侠，我真的很想我的爹娘，亲人，很想回到过去，那时候的我呀，什么都不知道，任性不听话，做了很多错事。老天爷给了我一次新生，我不想追着那些虚无缥缈的目标，我想过自己是生活。”

“公主，你的使命……”

“你别说话——殷统亲自查私盐，虽然我不记得他这个人怎么样，但是作为一国之主，他能亲力亲为，足能证明他是个好君王，至少比我们这些自私的人强。如果离国遗民私盐有关，劝他们赶紧从良吧。殷统是认真的，被揪住了下场可不好。”

顾蔚面色难堪至极，孟青雩有些紧张：“我说这些话，你不会想打断我的腿吧？”

顾蔚嘴角抽搐：“不会，你是公主，你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那你就照我说的办，让那些暗搓搓准备干大事的离国遗民，让他们好生过自己的日子。”

“那公主你呢？”

“我？不复国，我这个公主名头也别戴着了，殷统的皇宫也不能去，虽然他对我挺好，但那是个美丽的误会，我受不了他这样的人。”

“公主要去哪？”

“别叫我公主了，我是孟青雩，不是什么公主。”

“那，孟青雩，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暂时没想好，可能找个山旮旯，当农民吧，最好与世隔绝，这样不用交税。要是你能教我一两招，我就是个世外高手啦，说不定哪天练成神功出世，名垂千古！”

“如果你这么打算，那我就必须跟你一起了。”

“啊？”孟青雩见顾蔚微笑，不得不严肃说道，“顾蔚，我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头脑发昏说胡话。”

“我知道。”

“你好好一个太守儿子，大好前程不要啦？”

“如果我爹知道我帮你遣散了离国的追随者，他可能就不认这个儿子了。”

“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上陈把你装成嫣华公主来和亲，就是要借你的手破坏夏国内政。我之前觉得你迷迷糊糊的，以为你是假公主，才对你不客气……现在看你相通了，我才松了口气……”

“孟青雩，你放弃复国，我支持你。但是这个决定不一定能让所有人都接受，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会有一些麻烦。”

孟青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被顾蔚突然而来的转折搞懵了。

他们的麻烦的确不小，接下来半年，顾蔚带着她东窜西窜，一路躲避追杀，跑到茫茫草原上，才没了追兵。

他们的马倒了一匹，二人不得不同乘一匹继续赶路。

“顾蔚，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记得当初我们找到你的地方吗？”

孟青雩当然记得………………

写不下去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