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娘也是够虔诚,非要等那三炷香燃尽了,才让众人动手,趁此间隙,李君羡将那套皮革制成的护具强行套在了不安分的刘仁实身上。
“我看就不必了吧!”刘仁实两股各套了一圈皮革,腰间也套了一圈,走起路来,像只南极企鹅,笨拙中带着几分可爱。
众人还在嘲笑他的走路姿势,却见李君羡拎起刘仁实的耳朵:“少逞能,叔父行事,向来安全第一!”
这套皮革制成的护具,还是赊的钱帛呢!不仅是为了安全考虑,也是经此验证之后,准备组建一支专业过硬的伐木队伍。而崇贤坊这颗参天银杏几乎是全长安最高的一棵树,只要今日锯下的两截,平安落地,明日长安诸坊坊民抬头一看,便可知晓,那武氏兄弟又岂能坐得住?
一番滔滔不绝,终于算是为刘仁实讲清了护具的用处,那三炷香也恰好燃尽,只听李君羡一声‘开工!’众人各自站好自己分配到的岗位,推动云梯将身手敏捷的刘仁实送到了银杏最低的一条枝节处。
看着刘仁实轻松向上窜去,片刻便消失在密叶之中,李君羡忙提醒道:“上去时,随手将那些小枝节吊下来,免得以后束手束脚!”
这小子俨然将伐树当做了玩耍,一心只想奔着最顶端去,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喏!’随即草绳两端从天而降。片刻,只听几声咔嚓,三五条细枝杈顺着草绳缓缓向下坠来,待到坠落后堂的屋檐时,李君羡招呼宝琳等人齐心协力向南拉动,另一边的六小只则缓缓输送草绳,细枝杈顿时吊悬半空,随着几人的拉动,平安落地,叶子几乎连瓦片都没沾到。
小试身手还不错,众人心中有了底,干起活来,也游刃有余。随着细枝杈一次次落地,仰头望去,密叶不再那般严密,刘仁实的身影也依稀可见,只听他在天际长呼道:“还别说,叔父这条护具在地上看起来笨拙,可上了树后,不仅省力,还十分好用,安全非常啊!”
长时间仰着头,脖颈酸痛难当,李君羡暂时叫停,让众人歇息片刻,哪知刘仁实伐出了兴头,手上不带停歇,一个劲往下坠送。已是大汗淋漓的李奉诫不禁厉声喝骂道:“你小子在上面悠哉游哉,岂知我等在下面拉动,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再敢往下坠送,今晚你准备就在树上与鸟鹊共枕同眠吧!”
话言未了,天空如雨般不断坠下不明之物,落在地上,脆响频频,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李奉诫不禁惊呼出声:“鸟蛋,鸟蛋!”
寻声看去,被浓稠的蛋黄糊了一脸的李奉诫想用手拂去,不想袍袖也是沾满了蛋黄,越抹越是狼狈,原本就不甚立体的面庞,几乎成了一张蛋黄饼,惹得众人躲在檐下哈哈大笑。
“别闹了!”强忍笑意,李君羡制止刘仁实的恶作剧,“今日时辰紧蹙,树梢伐锯不易,还是省点气力,免得明日爬不起来。”
短暂的嬉闹,众人也是缓过了一丝气力,待李奉诫清洗完毕,临时换了一套衣衫,树上的刘仁实早已捆绑结识了树梢,随着众人齐心拉动,比长安朱雀大街两旁栽种的树木还要高出许多的树梢缓缓落下,毕竟太过沉重,落地时还是伤了后堂西南角的飞檐,不过也无甚大碍。
年轻人卯劲十足,不等李君羡指挥,几人随着府中奴仆吆五喝六,拖着树梢便向乌头门行去,所过之处,萦娘近来细心栽种的花草纷纷遭了秧。
约过两刻,第二截也平安着陆,这次枝杈已被刘仁实清理的所剩无几,并未伤到飞檐瓦片,仍是因为过于沉重,落地是将在后堂偏侧砸出了一个大坑,当众人挪开一人抱粗、三尺有余的树截时,两尺多深的大坑深度着实吓了众人一跳,再也没有先前的儿戏之心。
“小心着点,下来吃饭!”李君羡招呼在树上玩得起兴的刘仁实。
伐树是个吃力活,伐锯过程中或许感觉不到,一旦松懈下来,酸软不禁席卷全身,拂去刘仁实衣衫上沾满的绿叶,以及这小子掏鸟窝时,夹在发髻上的茅草,李君羡拍拍他的肩膀:“今日就属贤侄功劳最大,且先去偏院清洗,叔父招呼庖丁将那几日摆宴时,剩下的几块羊肉在鏊子煎出来,犒劳犒劳你。”
上次大宴过后,苏定方的鏊子煎肉经几位公主王子口口相传,在长安享誉美名,只是偌大的鏊子实在耗费生铁太多,长安城还没有人为了馋嘴,破费家财,也去仿制打造一块,纷纷前来崇贤坊相借。可恶的是,瓜怂娃侯君集竟然一借不还,若不是李君羡带着奴仆亲自去道政坊索还,就被他占为己有了。
“就仁实兄出力,我等难得都是干看着吗?”李奉诫怂恿着众人,表露不瞒。
闻言,李君羡不禁头大:“都是好贤侄,叔父岂能慢待?”
说时,摇手指向偏院北侧还未拆卸的烤肉架:“后院还剩几只鸡鸭,都与好贤侄烤了!”
话言未了,一群人蜂拥奔向后院,只见那鸡鸭上跳下窜,捕捉的身影欢快非常,哪有半点累瘫之说。
萦娘心中虽有不舍,却也由众人嬉闹,正欲招呼奴仆将刚落地的树截抬去乌头门,见李君羡收拾妆容,好似要出门,满拦话道:“马上吃饭了,你不留在府中作陪,这是又要去哪?”
侧首望了望天边的彩霞,李君羡回道:“树伐了总得寻个买家,岂能便宜了武氏,作陪就让义表代劳,我出去打听打听,如今长安谁家需缺木材。”
皎皎明月洒在弘化坊区氏的陶瓷坊偏院的小厢房内,不知不觉,李君羡已是等了一个多时辰。
此前拖李君羡照顾,区氏的陶瓷作坊第一时间拿到了白釉黑花富贵太子纹罐的烧制资格,有了朝廷推广,区氏作坊短短半月营收再上一个台阶,那区小区在府中设宴感谢时,李君羡发现弘化坊与邹凤炽的怀德坊宅院只有一墙之隔,就此,区氏的陶瓷坊便成了二人议事之地。
三刻后,皓月当空,邹凤炽一脸疲惫,姗姗而来,还未落座,便端起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五郎急唤邹某来此,所为何事?”
不等李君羡开口,邹凤炽不禁揉捏着伤腿连连诉苦道:“我初来长安不久,人手短缺,一次筑建十间豆腐作坊,着实有点捉襟见肘,如今还剩四间作坊急需筑建,这几日东奔西跑,腿都快断了……”
“既是如此,干脆放弃豆腐作坊吧!”李君羡煞有其事道。
以为自己听错了,邹凤炽一瘸一拐附耳倾听,确定无误,甩手愤愤道:“五郎莫不是有心戏耍邹某?无有豆腐作坊打入长安各坊寺观,我近来花费重金暗中筹备的花馍岂不是前功尽弃?”
却见李君羡一本正经道:“如今良相时刻盯着邹兄,若不放手豆腐作坊,良相岂肯就此罢手?不如就此由坊民自信筑建余下几间作坊,你我好动用那五斛黄金,转战木材生意。虽说近年来谏官常劝圣人莫要大兴土木,然大唐正值百废待兴,即使宫殿阁楼暂时不缺木材,文武官员,甚至寺观也需增添屋舍,只要占据木材市场,日后何愁花馍之事无有销路?”
“木材?”邹凤炽凝眸疑心道,“五郎可知如今关内道木材生意为何人所掌?”
“不就是武氏吗,今日我伐锯宅中三人抱粗的银杏树,就是做给武氏看的!”
“真伐了!可有毁伤屋舍?”邹凤炽满脸震惊。
制作皮革护具赊欠的钱帛还是拖邹凤炽的薄面,只是他没想到李君羡竟然有妙法,能让树枝安全落地,此事一经传开,对武氏来说,打击不小,心中有定数的他沉思良久,长叹一声,一掌拍向伤腿,心有余悸道:“五郎可知邹某这条腿因何而伤?”
看着他抽搐的脸颊恨意纵横,李君羡凝眸道:“莫不是武氏是所为?”
“正是那武氏武元爽!”邹凤炽牙齿咬地咯咯作响,手中的酒杯应声而裂,鲜血顿时顺着手掌滴落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