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李君羡的布局,并不算完美,甚至因为与洛阳各氏族犹豫不决,不能同时进行,而变得破绽百出。
就好比第一日公开展览‘御龙在天’的根雕时,武氏完全可以忽略忌讳问题,一掷千金,只要银杏木本身,堵住悠悠众口。如此不仅可以在表面上与李君羡化干戈为玉帛,还能借此机会打出武氏威名,同时也震慑了想要浑水摸鱼之人。
而当邹凤炽以联盟之名结群时,武氏竟然还是狂妄自大,毅然决然选择单打独斗。即使如此,第二日,在众人组成的几方联盟还未稳定时,仍有机会拉拢或是从中分裂。
但武氏还是选择了以盛气凌人的方式,来打这一场商战,逼得几方联盟不得不抱团取暖,可谓正中下怀,跌进了李君羡部署中的每一步陷阱。
如此,也只能说是对手太弱……
当邹凤炽喊出一百贯的时候,在场即使并非同一联盟,也都站在了同一战线。接下来,勿论王千化出多少,各家即使倾家荡产,也不会容武氏得手。而且,从此刻起,武氏便成了长安商业界的公敌,日后想要在关内道盈利已无可能。
王千化还不算太笨,看出中了圈套,又有长安县县丞坐镇,也不多做纠缠,道了声‘得罪!’便匆匆离去。而邹凤炽却借机将阎平雕琢出的几尊根艺,分与助声的几方联盟,独自抗下了相买的一百贯,赢得一片赞声。
当然,众人岂会知晓,这一百贯只是过过手的事。
在他们眼中,这场纷争是由邹凤炽挑起的,道贺的同时,也好心提醒:“武氏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邹兄还是应早做准备,以防武氏报复。”
人前,邹凤炽自是得装作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承蒙诸位鼎力相助,邹某感激不尽,他日若是有生意合作,尽管来怀德坊寒舍,在下欢迎之至。”
言罢,在众目睽睽之下,签了契约,与苏定方约定,先由府上管事送来一半定金,待雨过天晴后,自己寻得一间木材存放处,再付另一半。
欢喜之中,有人不禁问道:“邹兄一掷千金,只为够得银杏木,可是有心染指关内道木材生意?”
交给他的事情已经完成,接下来全看李君羡了,而名声已然打出,机会难得,邹凤炽一边拉着众人去平康坊庆祝,一边回道:“有心归有心,能否成事,还得看武氏几位郎君,是否给邹某这份薄面。”
此前有良相房玄龄点拨,裴行俭略作思量,已是明白邹凤炽与李君羡穿了一条裤子,提醒崇贤坊多加小心,便带着差役回县廨筹备不日即将发生的报复事件。
武士彟在世时,长安各商贾对武氏的印象还不错,大家有来有往,和气生财。之后,武氏几个郎君掌权,除了内斗时殃及池鱼,平日也没少欺压同行,只因为武氏挂了个‘从元功臣’,各家只得忍气吞声。
而武氏也不负众望,崇贤坊前脚刚收拾完乌头门前的狼藉,后脚便差人前来刺探情况,府内女眷正在庆贺,苏定方却与奴仆守在前堂,几人猫至戌时,四下漆黑一片,始终寻不到任何机会,受不住绵绵雨势的凄冷,尽数退去。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苏定方都烦了,示意李君羡不如借县廨之力,将几人缉拿问话,追出主谋,免得夜长梦多。裴行俭还有别的用处,李君羡暂时不想将其牵扯在内,而且过多利用,会损耗二人之间刚建立的关系。
眼看端午将近,断断续续下了七日的绵绵细雨终于有所停歇,崔登等人看出了邹凤炽的预谋与手段,终于决定回洛阳复命,联合之事就此达成,与此同时,李君羡谢过苏定方这几日不辞辛苦,撤回了看守木材的奴仆。
做戏做全套,雨势刚停,邹凤炽便率领家童,抬着另一半付款,大摇大摆,穿过西市,送来崇贤坊。同时传话出去,这几日自己多方寻觅,终于在城南购了一间存放木材之处,只待端午过后,便要将所购银杏木移往城南,至此开启关内道的木材生意。
如此这般,憋屈了数日的武氏还能坐得住,李君羡倒是愿意登门致歉。
端午是大节,除了南朝流行下来的悬艾攘毒、食粽、竞渡,朝廷还会分派官员各州四节时进贡的贡品。连日阴雨,长安上到权贵,下到平民百姓,早已按捺不住,西于渭水,东于灞河,摆下龙舟竞赛,这在唐时的北方很是难得一见,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为了检验一众公侯子弟连日来协同作战的训练成果,李君羡也向主持竞渡的萧瑀申请了名额。闻风,房遗爱也纠集了一群文武子弟,扬言要比试个高低。
如此,李君羡还嫌场面不够热闹,吸引不了长安百姓群巢出动,好给武氏机会,又怂恿九门中郎将和张士贵也临时组建了七支竞渡队伍。
比赛共计三日,计分最高者为胜,消息一经传出,全城为之震惊,赛事还未开始,已有大批女眷前往灞河观望竞渡队伍演练。唐时女眷很少有弱不禁风一说,在几位公主的撕扯与连哄带骗的纠缠之下,发如蒿草的萧瑀无奈同意众人也组成一支女子竞渡队伍,余下女眷则自发寻来五彩锦旗,铜锣皮鼓,在岸上挽起衣袖,摇旗呐喊,击鼓助威。
场面壮观非常,连萦娘都按捺不住,要前去一观。正好这几日崇贤忙碌不休,李君羡就放了全体三天假期,萦娘连太子赏赐的贡品都顾不得,便率领大大小小的奴仆一同去了灞河。
长安就此空了大一半,李君羡就差在武氏府门前大喊:老铁,你快动手啊,我都等不急了!
不知是看出了什么破绽,还是太过小心谨慎,只见每日有探子在崇贤坊游走,却迟迟不见武氏动手,急得邹凤炽坐立不安。洛阳那边已经在暗中筹备,每拖一日,计划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他可不想主动权落在武氏手中。
“邹兄淡定!”被急唤而来的李君羡宽慰道。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邹某何来淡定之言?”
“邹兄若是心急,我有一计,可让武氏原形毕露!”李君羡说时,附耳近前,将心中计划细细吐露。
听罢,邹凤炽不由脸色大变:“如此事情可就闹大了,难以收场自不必说,届时恐怕不止邹某难辞其咎,五郎也得遭受牵连。”
但见李君羡双拳紧握,紧咬钢牙,一道凌厉的目光直逼邹凤炽,杀气四溢:“无有毁灭,何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