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画风以线条见长,短短一日,兄弟二人只能勾勒出赴宴宾客的大体形态,回去后,再凭借记忆,以朱砂、绿石等金银矿物材料再为人物增添色彩,以体现人物的一定性格,及赴宴时的精神面貌。
加之又是百米长卷,少说也得一二月才能大功告成,如此,也难怪赴宴宾客没人凑去观看了。
宴会当夜,李二就知晓了此事,特差人前来嘱咐二兄弟,画作大成后,他一定要先睹为快。后来,阎立德赶来洛阳,将画作交给李君羡,洛阳有人倾慕二兄弟画作造诣,有心瞻仰一番,细看之下,道出李君羡手中的《百官赴宴崇贤坊图》乃是临摹之作。
不过这临摹之作也是出自二兄弟之手,至于那真品落于谁手就不用多说了。事情与阎立德挑明后,李君羡才知,临摹之作并非一卷,阎立德本人临摹了三卷,一卷自留,一卷送给了魏王,余下一卷便是李君羡手中那卷,至于他弟弟阎立本临摹了几卷,便无从可知了。
且说次日黄昏之际,因昨夜醉酒而落住崇贤坊的宾客,这才醒过神来,向主家一一道别,崇贤坊众奴仆正在收拾满地狼藉,一位行色匆匆的武官前来造访,说是要面见李君羡。奴仆寻遍满屋,不见其踪影,知晓应是去了宣义坊,那武官似乎急不可耐,又策马向宣义坊赶去。
让四队人马共计二百余人单单护送一位王妃,未免有些太过浪费。昨夜与宾客闲聊之际,李君羡得知,往年开春后,长安都有不少权贵或是商贩,要借官员赴任各州,官道畅通无阻,运送大批货物前去洛阳,而洛阳那边也有商贩要将运河沿岸积存的货物,运至长安。
如此,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势单力薄的商贩们未免途中有失,选择几家结伴而行,权贵多招募狎客、流痞,以督监的家童随行。也是因为长安至洛阳只有区区八百里,来回一个倒手,货物便能翻一番,近几年长安、洛阳的氏族们也想染指一手。
奈何长安今年因为城南霍乱,狎客、流痞大都归入了宣义坊,后又经风寒病肆意长安周边,以致人力短缺,护送人手的价格短短半月内暴涨了几倍。而长安权贵与氏族们囤积的货物,多是季节性物品,初夏之前运送不到,损失惨重是一说,还会因此失去洛阳那边的买主。
其中以京兆韦氏韦正矩囤积的货物最多,这几日正四处求人,看能否与搭哪家权贵的便车,将自家货物运送去洛阳。新春时节,千牛卫押送陈皮回京,于崤函古道刚刚遭劫,长安的权贵护送自家货物都要忧心几分,再搭他韦正矩几百车货物,傻子看见了都会生起歹心,更别提万一遇到山贼、响马了。
那韦正矩与杜崇有过几面之缘,加之京兆韦杜不分彼此,经杜氏几位族长担保,韦正矩便将二百七十三车货物,尽去交付给了宣义坊押送,同时,押送的还有杜氏一百二十余车货物。
这可是一笔能扬名立万的大买卖,天还未亮,李君羡就去宣义坊与众人提前筹备了。因为这是宣义坊都卫第一次押送如此之多的货物,一时间凑不齐百辆车马,杜崇散出人手,前去各家相借。
几近午时,已是预定借来了一百五十二辆,余下所需,韦杜二氏正在加紧从族中调取,应是于两日后方能凑齐。可李君羡出行之日,便是在两日之后,如此还是拖延了几日,再不出发,一众谏官、御史可就坐不住了。
众人盘坐宣义坊,商议对策许久,郝呈提议道:“要不……还如次押送陈皮一般,分批而行吧?”
“我看行!”杜崇、杜行如等人皆是附和道。
却见李君羡摇头道:“次押送陈皮实数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如今是我宣义坊第一次护送货物,必须保证一路绝对安全。分批而行就等于是分散了宣义坊都卫实力,安全大大消减,途中损失一队货物,都有损我宣义坊威望。”
言罢,看向埋首思索的袁公瑜:“不知袁先生有何妙策?”
闻言,袁公瑜咬牙长嘶一声,热气翻涌,却迟迟不做答,李君羡忙道:“袁先生有妙策不妨直言,至于策还是下策,商议过后,才见分晓。”
“嗯……倒也是!”袁公瑜颔首点头,随即眼中泛起一丝狡黠,“朝廷诏命是说,明公必须于三月初五之前出发,却没说出发后,不允许明公沿途欣赏初春风景。再者,长安至洛阳唯有八百里,押送百余车货物,快则三日即可抵达,即使如蜗牛爬行,三站一歇,五站一停,**日之内也可抵达。”
话至此处,杜崇也是明白了,忙接话道:“而朝廷赴任期限却有十五日之久,明公完全可以在抵达陕州境内之前,放缓脚程,等后续车马跟后,再一同过崤函古道。”
“策、策!”李君羡脱口赞道,这一路,也就崤函古道有危险可言,其他道途不足为惧,最多就是给宣义坊都卫练练手,打打牙祭,磨合磨合团队协作能力。
一番商议,最终落定,由李君羡打头,先带一百余车,与魏王妃子同行,第二批由郝呈与袁公瑜押送跟,最后一批,等韦杜二氏车马筹备齐后,则由柳云生、杜行如,及韦杜二氏的督监家童一同押送,三队人马于三月初十当天,汇聚陕州,再行向洛阳进发。
一位王妃,近四百车货物,如此,还戳不动有心之人的小九九,李君羡当场饮尽黄河之水。
既是加了筹码,旅途注定不孤单,李君羡也不敢掉以轻心,想趁着夜幕降临,去崇化坊会一会许久未曾照面的邹凤炽,一是临走之际的嘱托,二也是有心让他差人快马去洛阳调配些人手,于途中支援,加一道保险。
一脚刚踏出大殿,‘砰’地一声,就跟一行色匆匆的汉子撞了个满怀,顿时亮眼金星环绕,好似七魂三魄都被撞丢了。
片刻,二人略有缓解,为几个都卫搀扶进殿,喝了口水,眼前这才稍显清晰,李君羡揉捏着通红的脑门,嘶哈连连:“牛兄何事如此急切,魄险些将我撞飞出天际?”
“恕罪、恕罪!”
牛进达擦拭鼻间的鲜血,连连致歉,将欲开口言说,左右看了几眼,煞有其事悄声道:“此处并非言事之地,还请寻一僻静之处。”
闻言,李君羡略作思量,将他带出大殿,绕向宣义坊都卫存放器械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