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老于头很快便被捕快抓了回来,扭着胳膊,一脸痛苦而懵逼的模样。
将老于头一扔,旁边捕快,各个按压着刀兵,虎视眈眈。
“各位,我……我……犯了什么事?”老于头求生欲很强,纳头就拜。
不等其他人开口,顾倾伸手将老于头扶了起来。
“老于头,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奇怪的乌鸦,你仔细想想,什么时候遇到的。”
“乌鸦?”
老于头立刻睁大了眼睛,不断点着头:“顾快手,是有好多只乌鸦,我从河上回来的时候在河边遇到的,有……有问题吗?”
“刑大捕头,我明白了!”
顾倾借着搀扶他的动作,近距离的接触,没有再吸收到任何的一丝阴气。
显然,出手的那位已经收手退去。
没有迁怒于捞尸人,对于老于头,他印象很好,今后指不定还要凭借他薅一薅羊毛。
而且已经薅成功了一次,凝聚出了一条阴阳鱼。
“顾快手,你判断出了什么?”
刑大捕头倒是眼前一亮,早上顾倾在锦衣卫面前侃侃而谈,推理案件,得百户大人赏识,他可是历历在目。
‘说不定,能抓到那位施展九鸦魇神术的邪道,我老邢在锦衣卫面前也刷一次存在感!’
顾倾亦是眼睛一转,既然对自己出手了一次,那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借府衙以及锦衣卫的势,在所难免。
最好再次借别人之手来了死无对证……
“刑大捕头,我隐约知道那邪道怎么对我施展九鸦魇神术的了。捞尸人活人死相,身具阴气,邪道将黑魂鸦藏于捞尸人身体里,能够很大程度的避免被人感知到,所以才能在县衙对我下手……可惜,他不知道我身怀纯阳无极符,大意之下术法被破。”
“你说的很对!”
突然,一声威严的声音从县衙里传来,紧接着走来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
补服上绣着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鹭鸶!
文官六品,补服鹭鸶。
一般县令都是七品官,天下只两个地方的县令高出一品,顺天府和应天府的下属县。
来官正是宛平县的县令,李廷。
“拜见县令大人!”
一行小吏恭敬行礼。
李县令一拂手,继续道:“顾快手,你上午与锦衣卫所言,说这水鬼杀人案并非真正的水鬼杀人,本官虽然也认可,但奈何没有证据……”
水鬼杀人,乃是人祸导致的天灾,天子脚下,鬼物横行,年底吏部考核,他这个父母官可是要丢分不少。
若是再被政敌弹劾,少不得麻烦不断。
但若是有人为之,乃是锦衣卫查询案件的延续,这个案子他便能够甩锅出去,何乐而不为。
“很幸运,就在刚刚,你那道纯阳无极符破了九鸦魇神术。而那施法之人也太自负了,以为借助捞尸人的活人死相便能骗得了本官,嘿嘿……他那受伤的黑魂鸦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气息。”
李县令望着面前一众捕快,眼神当中的逼人锋芒,当真是无法形容。
能在武明京城为官,岂是普通之辈。
自天靖帝修道以来,虽然卖官鬻爵日益严重,但那都是无实权的官职,宛平县的县令,最低标准也是同进士出身。
在儒门修行体系中,能中进士,那至少是品养气的境界。
又在宛平做了多年的县令,修身齐家治国,必然踏足了七品修身之境。
儒家门人,出世为官,求的可不止是名与利,还与修行有很大的关系。
“大人,我等该如何行事,还请大人指点!”刑大捕头立刻便顺着县令的话问道。
麻溜的很。
李县令颔首之中,轻抚着颚下打理精致的短须,说道:“本官施法,追踪那只黑魂鸦,尔等前去给本官将其捉拿归案。不管他与水鬼杀人案有无关系,既然敢在宛平县衙施法弄术,简直太过于狂妄了,必有阴谋。本官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
“大人,那施术者极可能是七品日游境的仙门修行者……”
刑大捕头委婉的提醒了一句,他们可都是品的武者,便是七品的武者,在正面交锋中,也不敢直面同等级的仙门修行者的啊!
去送死,不可能的。
“你放心吧!本官既然出手,自然不会给那人逃跑的机会……”
说完,宛平县令露出一丝肉痛的表情,但他明显是果断之辈,立刻伸手入怀,取出来了一团黄绸布包裹的东西,揭开以后不是别的,却分明是这宛平县令的印信!
根据武明律法,官印全部都是由户部统一铸造分发,以神铜神玉等珍贵材料铸成,四方形,谨严稳重,除了用大小、材质来区别官印的不同之外,鼻纽上铸造的动物形状也有不同。
六品文官,为鹭鸶钮。
而大印里,更是布满了符文和阵法,乃是品级极高的法器。
“修行者的神魂之物,虽然能够蒙蔽肉眼凡胎,但蒙不住神朝气运。吾为宛平县令,治一县之地,护四方太平……有请神鸟鹭鸶显威灵。速来助我!”
霎时间,李县令周身气流激荡,舌间绽春雷,只见大印背面的印纽上铸造的那一只鹭鸶,忽然灵动若生,双目更是似火一般的燃烧了起来!
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陡然降临,那只鹭鸶竟然从大印上张开了翅膀,用长长的喙啄了啄纯白的羽毛,然后将两条大长腿从官印上拔了出来。
“去,找到那只黑魂鸦!施法之人若敢反抗,可斩之!”
鹭鸶轻啼一声,振翅而飞。
看到这一幕,刑大捕头明显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大人,小人必擒那邪道归来。”
“尔等若是擒到那邪道,本官给你们记首功。”
“谢大人!”
说完,刑大捕头立刻便招呼一众捕快,取了马匹,紧跟着那鹭鸶奔袭而去。
纵马奔驰在永定河边,顾倾不免有些担忧。
在场都是粗坯只会莽的武夫,遇到七品的仙门修行者,真的能够钢得过吗?
那只鹭鸶,究竟又有什么实力?
“郑头,那只鹭鸶,能挡得住修行者的术法神通吗?”
顾倾骑术还算可以,控马到了郑捕头身边,问道。
“当然,神朝气运所聚,儒门修行者点化,纯阳之躯,虽然没有多少攻击力,但却是能够覆灭修行者的神通术法,一声啼鸣甚至能够打断施术者施法。施展不出神通术法,仙门修行者还不是任由我等擒拿,若敢反抗,我等手里的刀也不是纸糊的……”
顾倾琢磨之间,脑海里那道士的记忆碎片再次激活。
修行者的鄙视链,武者在最底层,那么儒门便是在最上层。
所有修行体系,在有强大神朝庇护下的儒家门人眼中,都是个弟弟。
武道炼体,仙道修神,儒道养气。
魔门、妖族,亦无外乎炼体、修神。
养气,是儒门的独有力量,借助一国气运,养出浩然正气,足可吊打同级仙道修行者。
术法这种东西,说到底终究是个人意志集合了天地阴阳五行之力的体现。
而帝王上秉承天命,下治亿万黎民百姓,中间更是有山川龙脉支持,自然而然就要被万民拥戴敬畏,这种万万千千人聚集起来的愿力和帝王的真龙紫薇命格混合,就成了浩大无比的力量,这就是堂堂一国的威严,总的来说,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气数。
气数兴,则一国兴,气数尽,则一国亡!
因此说某个王朝即将完结的时候,史书上都少不得要感慨一句:气数已尽。
儒家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朝廷命官,上承帝王的威严,下就要直接影响他治下数千数万户子民的喜怒哀乐、幸福安康,同样也要分担国家的气数,也就代表了朝廷的威严!
国之名爵,以命铸之,改朝换代的时候,死亡的人命万万千千,这才铸就了新朝的官爵职位,来之不易。
个人的术法修为再高终究也是一个人而已,尽管一两名的黎民百姓的愿力在修行者的眼中微不足道,但是百姓的数量何止千万,随着数量的增加,个人的神通之力就微不足道了。
所以在官府这种隐然代表一国气数的威严面前,仙道修炼者这种身具术法的人,一样要俯首帖耳,绝对没有办法螳臂当车!
像是有身具术法作恶的人被押到公堂上面后,惊堂木一响,便可以震荡其魂魄,令其根本无法施展术法,旁边的衙役堂喝“威……武……”几声,连正在加持的咒语也可以给打断念不出来!
然后戴上四十七斤重的勒头枷,代表国家法令的鲜红大印戳在了枷锁的封条上面,任你法力再高,还不是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去菜市口喝上一碗断魂酒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至于道术行刺朝廷要员的事情,除非是两者之间实力差别巨大,否则的话,想也不用想。
官吏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乃是从帝王的手里获取的权利,进而代表的是整个国家的威严,万千黎民的荼毒哀嚎愿力汇聚到一起,连天地都要改变颜色,朝代也为之更迭!
儒门养气,养的就是神朝的气运、气数。
所以,一般以长生为目标的仙门修行者,不会轻易招惹官府,便是有实力斩杀了官吏,也会因此惹得一身业力,化为己身劫难,得不偿失。
顾倾想明白儒家的力量来源,那是与神朝休戚相关、紧密相连的修行,国家强、则儒家强,所以儒家门人出世为官,治理神朝。
与国同休!
‘但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儒家门人虽然克制术法神通,但在粗坯的武者面前,儒家还是不沾优势啊!’
顾倾浅笑一声,双脚夹紧了胯下的马儿,双目聚神,准备点亮第三颗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