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陈天把一张照片放进抽屉，抽屉合拢，小姑娘的笑脸逐渐消失。

他在高中毕业纪念册里发现了这张照片，留言字里行间，陈天观察到某种情绪。

娟秀字迹旁边，显然是小和尚陈天自己写了一行字。

陈天打算等安顿下来，找机会去认识一下照片的主人，帮小和尚了一个心愿。

倒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呼唤图图还是没回应。

陈天爬起来，出到前院，杂物间旁边有个水龙头和拖把池，出水量还不小，边上就放着桶、拖把、抹布和一卷水管。

接了一桶水，先把门口那堆呕吐物冲刷干净，再拿起拖把，一点一点拖，门口拖完拖大殿，青石板道路就直接用水管。

隔一阵，陈天就呼唤图图，一直都没有回应。

陈天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他打开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

......

“混账！”

一声暴喝惊醒了沉浸在思考中的陈天。

他停下拖把，回头看去。

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性，比陈天师父年轻，银发矍铄，脸上没有多少老人斑。

他身穿绣金线的黑色绸衫绸裤，脚蹬一双黑布鞋，站在门槛边上。

跟陈天目光一对上，老人又是一声大喝。

“怎么能放这种东西？还不快关掉！”

桌面上手机距离老人身体只有半个手臂。

怎么能＝不可以。

陈天立即明白老人的愤怒从何而来，就是还不清楚，殿内不可以，还是整座庙里都不可以？音乐都不可以，还是这类音乐不可以？

陈天将拖把轻轻放倒在地面，走过去关掉音乐播放器。

老人面色稍缓，从鼻腔里挤出一丝声音，越过陈天，径直走到佛像面前。

拖把在佛像右侧，他如果过去继续干活，势必对老人形成干扰。

于是，陈天就安静站在原地，眼睛看着老人，头脑里继续思考某些问题。

老人双手合十，喃喃说着什么，陈天完全听不清楚。

老人接着跪在蒲团上，伏地叩首，起身合十鞠躬，再伏地叩首，再起身合十鞠躬，这样重复三遍，才停止。

拜完中央释迦牟尼佛，老人走了两步，去拜右边药师佛。

一道信息突然出现在陈天意识里。

“他孙子丢了，他求佛帮他找回来。”

“图图！”

老人拜完阿弥陀佛，转身往外走，一眼瞥见陈天的笑容，鬼使神差停下脚步。

他没有什么目的，也许只是想有人说两句话，也许陈天此刻笑容实在太好，他不忍就此离去。

总之，不知道什么原因，老人停了下来，站在门槛内，朝向殿外，身形萧索，背影佝偻。

陈天目光越过老人后脑勺，投向蓝天。

“图宝，你在哪里？”

“你在我肚子里。”

“你是这座大殿？”

“不，我是整座庙。”

“哈哈哈哈。祝贺我们平安降落。”

“嗯，祝贺我们。”

陈天走前两步，跟老人并肩站立。

老人感觉到了，没有理会陈天。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晴空万里，白云朵朵，阳光有些粘稠。

陈天轻声开口：

“去西山镇。”

......

......

......

外人无法知道，这四个字对老人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过了一会儿，老人恭恭敬敬两手合十：“小师父，请问那四个字，是......是真的吗？”

陈天没有回答，转身走回去继续拖地板。

老人在原地愣了一阵，冲陈天喊：“西山镇哪里啊？”

声音尖利凄然，像溺水的人喊那声救命。

陈天像没有听见，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推拉拖把。

老人知道陈天能听见。

莫非这小子，记恨我刚才吼他，故弄玄虚来搞我？

老人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心里纷乱烦杂。

不会的，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家的事。

可是，他怎么就偏偏说出那样的四个字呢？

老人的理性告诉他，不管那小和尚为什么会说出那样四个字，都不可能是真的。

不过，他不知道，人类社会发展从来不靠理性推动，向往、追求、实现，才是人类滚动历史车轮的方式。

要离开白马寺的时候，老人下意识回头，看向大殿。

远远地，一个少年僧人在那里。

老人突然就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

他咬牙切齿，低声吐出一个单音节，大步走出去。

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

“你在哪里？”

......

魔都周边有好些古镇，有的保护得好、开发得早，有的近几年才开发。

西山镇就是才开发的一个人气不怎么旺的古镇，去过的人都说“就那样吧”。

虽然游客不多，西山镇毕竟上了旅游名录，高速公路在那边也开了个出口。

G50高速上，一辆白色奥德赛往西山镇方向疾驰。

司机是一名三十多岁男子，副驾驶座的女人也三十多，他们身后两排座位，前排两座分别坐了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后排坐了两男一女的年轻人。

老人正是先前到白马寺拜佛的那位，他名叫邓传富，开车的是小儿子邓斌，副驾驶是小儿媳林芳芳，也就是走丢的熊熊他爸妈。

邓传富旁边是大儿子邓健，后排是邓健的儿子、女儿、女儿的男朋友。

这一家，除了熊熊的奶奶和大伯娘，其余人都在车上了。

从赵家小弄出来，邓传富马上通知大儿子带三个年轻人到高速口集合，这边让小儿子回家把媳妇拉上，就往西山镇杀过去。

所有人，包括司机邓斌，都不知道老爷子掌握了什么信息。

坐稳了，车也上了高速，终于有时间来交流。

邓健先开口。

“爸，警察怎么说的？”

老爷子还没说话，司机邓斌接过了话头。

“哥，不是警察。我跟警察联系过了，他们说没有消息，还特地问了西山镇派出所，那边说这几天没有接到跟孩子有关的报案。”

全车人都聚精会神听邓斌往下说。

“我今天不是拉咱爸出来上香么。市区里这大大小小的庙，都进去拜了。中午，我有个同事告诉我，LC区赵家小弄里面，有个古庙。我跟咱爸就找过去。”

“那儿你车进不去呀。”邓健从后视镜跟弟弟对视了一眼。

“是进不去。我找了个停车场等着，爸自己去的。出来就说去西山镇。爸，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人都到齐了，咱们也在往西山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