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的塑像，目光里蕴含着慈悲、洞察、包容。

高个子警察往这边走了两步。

“陈天小师父，我——”

看见陈天，邓传富连忙迎了上去，话刚出口，眼泪就下来了，哽咽得说不下去，只是合十鞠躬。

邓家人也跟着鞠躬。

陈天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受了这一礼。

“陈天小师父，孩子找到——”邓传富嘴里那个“了”字死活说不出来，哽咽得差点闭过气去。

大殿内一阵忙乱，小辈们连忙帮老爷子顺气，好一阵才缓过来。

这么一折腾，气氛总算没有那么凝重了。

“陈天，你还好吧？”高个子警察关心地问。

陈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让邓老爷子去西山镇？能说说吗？”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子不容人拒绝的味道。

“这位老先生姓邓？”陈天微笑着看过去。

“是。我叫邓传富。这是我老伴，我们全家人都来了。”

“熊熊，快谢谢哥哥。”邓传富的爱人个子娇小，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如今已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谢谢哥哥。”小男孩儿推开奶奶的手，盯着陈天，十分好奇的模样，气色各方面看上去都不错，也许没有留下什么阴影。

陈天含笑点头，随着邓传富的介绍，一一注目。

这情形，倒有点像领导慰问群众的场面。

招呼打过了，陈天看向高个子警察。

“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陈天单掌树立在胸前，做足了和尚的本分。

“云溪街道派出所民警崔立纲。”高个子警察立正，抬手齐檐。他知道陈天不记得很多事了，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奇怪，重新认识就是。

“您刚才问我，为什么让邓老爷子去西山镇？”

崔立纲点点头，旁边邓家人也聚精会神地等着。

陈天沉吟了一会儿。

他知道，他什么也不用说，只需要保持神秘的微笑就足够了。

但是他没有时间用传统神棍的方式去积累财富。

“我需要钱，几万块吧。”

在场所有人，除了熊熊，脑子里都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这......这是一个“高僧”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哥哥，你要钱做什么呀？”

“不要钱也可以。我要一套基础化学和物理实验仪器，中学使用的标准，还要一台电脑，要目前计算能力最强的型号。”

陈天拉着小男孩儿的手：“熊熊是吗？哥哥要复习，准备重新参加高考。”

看了崔立纲一眼，补充了一句：“高考报名截止到4月25号，还来得及。”

崔立纲心里一松，泛起一股欣慰的情绪。

邓传富一家人也是如释重负。

“好的好的。陈天小师父，你列个清单，这些设备我们捐赠。”邓传富跟爱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他们不算富裕家庭，普普通通，不过几万块钱还是拿得出来，也不伤筋动骨，能够用捐赠的方式，还掉这个愿最好不过了。

相比来之前，邓传富一家人对陈天少了份畏惧，多了份亲切。

“阿弥陀佛，小僧多谢各位施主。”陈天双手合十，略低了低头。

“不敢不敢，一点心意，应该的，应该的。”邓传富连连点头。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陈天知道，到他了。

“昨天，邓老爷子来礼佛。我的嘴巴突然不受控制地说出‘去西山镇’四个字，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邓老爷子，您这么郑重地带全家来，确实是去了西山镇？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嘶！陈天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不受控制地开口？

这个回答又出乎众人的意料。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怎么回事，陈天既然指点，肯定是了解前因后果，就算不肯讲出真正的东西，也应该像那些“高僧”那样，趁机说些云里雾里的话，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再送上一个迷之微笑才对。

陈天这样说，有他的考虑。装神棍，扮深沉，不是不行，帝国也有宗教，陈天对神棍并不陌生，还多有接触。

科学和玄学，其实并不是泾渭分明。

但是如果装那种神棍，会给自己套上很多枷锁，稍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

他要扮演一个“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就是能解决问题”的“陈天式神棍”。

只要解决问题，就是好神棍。

对陈天这个说法，众人将信将疑，却也只能接受，紧接着马上就觉得，事情就该是这样，佛借陈天的嘴说出对邓传富的指引。

邓传富心里对陈天的感激、敬仰之情，迅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肯定。

要不是他一心向佛，坚持每家庙都去拜，怎么可能打动佛，来给他指点呢？至于陈天，不过是佛的话筒。

邓传富毕竟是快七十的人，压下心里的想法，客客气气地又寒暄了几句，才带着一家人告辞。

邓传富的变化，一般人看不出来，警察还看不出来么？

客客气气和恭恭敬敬的区别，在崔立纲眼里，就像LED灯和月亮。

邓传富为什么产生这种变化，崔立纲心里跟明镜似的。很显然，既然不是陈天的“作用”，自然不需要感激陈天。

但是陈天说的就一定是真话吗？

崔立纲并没有完全接受。作为唯物主义的践行者，他尊重宗教，却不认为真的存在能够洞察一切的神佛。

当然，崔立纲也不认为陈天会跟人贩子有什么关系，陈天昨天确实自杀了，只是没死。

这样一个小和尚，没有任何理由跟人贩子有关系。

那么，问题就还在，陈天为什么会说出“去西山镇”？

从陈天的表现来看，不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崔立纲都清楚，这个疑问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答案。

做警察，耐心是最重要的素质之一。不管是解决纠纷，还是抓捕逃犯，都需要足够的耐心。

“陈天，你有想上的大学吗？你之前成绩好像还可以吧？”

崔立纲示意了一下，往大门走，陈天跟了上去，并肩而行。

“一年多了，都忘得差不多，试试看吧。我想去魔都大学，学分子生物学。”

“你不准备读佛学院吗？”

“不了。穷经皓首，成为一代高僧大德，不是我能做的。考虑魔都大学，只是因为近。”

“那行。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你有我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