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天气又好,来图书馆的人挺多。
阶梯附近,花坛边上的一对青年男女格外引人瞩目。
张语同微微踮起脚跟,帮陈天理了理翻转的衣领,动作轻柔自然,一如那天替昏迷的陈天擦汗。
陈天微微笑着接受面前这个女性人类的照顾,顺手拎开张语同滑落在臂弯的布袋,以方便她操作。
“走吧。”张语同接过布袋,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叫我到这里来干嘛?”陈天两手插在裤袋里,活动了一下肩膀,扭着胯,迈着想象中的舞步。
要是中午在白马寺吃火锅的另外那五个人,看见这样的陈天,估计连锅都能吞下去,一点都没有“大佬”的范儿,活脱脱一个大学生。
“好好走路。”张语同拍了陈天的胳膊一下,“你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别老是一个人闷在庙里面。”
“是~~”陈天翻了个白眼,把帽檐扭到边上。
“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啊?”张语同拉了陈天一下,“这边,先去办借书证。”
“还没开始复习。今天是来这里找复习资料吗?”进入门厅,陈天就把帽檐扶正了。
“不啊。图书馆哪有,今天帮你梳理一下,订制个复习计划。”张语同把方形的布袋换到左手,轻轻甩了甩右手,“你怎么还没开始复习啊?”
“来得及。”两个人停在总服务台前面,陈天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填写申请表,交了100块押金,再在协议上签字,就完成了手续。
“那边,一楼有个阅览室,可以自习。”布袋被放在柜台上,张语同抓起提手塞给陈天,“重死了,你也太没风度了。”
“什么东西啊?这么重。”刚才就感觉挺重,不过张语同要自己拎,那就还给她。
“复习资料。这里只是一部分,是我一个同学贡献的,她家是本地的。今天周末,她回家再去整理,到时候你来学校拿吧?正好熟悉一下你将来的校园。”张语同交替揉着两手手腕,白了陈天一眼。
“好啊。”陈天拎着布袋,做了几下举哑铃的动作。
张语同离开高考两年,具体的内容早都忘了,但是怎么复习,方向和节奏安排,她还是很清楚的。
距离6月7号还有43天,被张语同分成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全面复习,帮陈天唤醒记忆里的知识。
第二个阶段狂刷题,熟悉考试的感觉。
第三个阶段就是冲刺了,刷题结合针对性复习,还有突击那些需要背的东西。
“哎!时间这么紧,不可能来得及的。别去考了。你根本就不具备高考的能力!哪有人离开学校两年,突击40天就能参加高考的?”说着写着,张语同突然把笔扔在纸上,肩膀塌下去,身体朝后一靠。
“噢,好呀。那就不考了。”陈天皱着眉头,盯住一道题。
陈天发现,他把高考想得简单了。
这些题目对他来说确实非常简单,但同时却存在了一个极大的障碍:他不能使用超出高中的知识去解这些题目。
这太难了。
不是题目难,是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太难了。
陈天并没有经历过地球上的教育,他的知识体系是帝国的,虽然知识本身是相通的,但是他完全没法将地球上高中的知识剥离出来使用,他连高中应该掌握哪些知识都没数。
陈天觉得,就算他厘清高中的知识,也没办法做到像高中生那样去答题。
你让一个30岁的成年人和一个4岁的孩子玩,可以,但是你要让他像4岁那样去活着,对他来说,几乎是做不到的。
撒泡尿,泥巴和一和,趴下去,一玩几个小时,你试试?
陈天一边查看参考书,一边努力地想仅仅使用高中的知识,去解这道题,结果是失败、失败、失败。
你手上拿着一碗切好的葱花,看着锅里的蛋炒饭,能忍住不放吗?
太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张语同的话,陈天立即回答不考了。
原本他打算参加高考,是为了使用大学的实验室,现在实验室已经有了,经费也肯定能保证,确实没有必要再去读大学。
陈天的话音刚落,一只带着酒窝的手掌就按在了习题集面上,阻断了陈天的视线。
陈天扭头看过去,张语同眯着眼睛。
陈天本能地感到危险。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音量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云那样低,“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好呀那,就不考了?”
陈天淡淡地看了张语同一眼,将那只软软的手拿开,继续盯着习题。
“呀那,是毛里塔尼亚语,表示惊讶。我好呀那,就是我好惊讶。整句话的意思是:‘啊?这就不考了?’这是一种反问的句式,表示诧异。也就是说,在我这里,不考,是不可能的。”
“哈——”笑声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
张语同趴在桌面,整个人急剧颤抖,横在桌面的手臂堵着嘴,另外一只手按住肚子,阻止肌肉剧烈痉挛带来疼痛感。
“你们小点声!”身后传来一个男性声音。
陈天轻拍张语同背脊,帮她舒缓情绪。
张语同缓过劲来,抬头看见陈天那张脸,又忍不住趴下去憋笑。
陈天盯着习题,左手稳住书页,右手放在张语同背上,帮她顺气,动作缓慢轻柔,像安抚一只皮毛顺滑的猫咪。
“你有病!”
张语同好不容易终止了那种笑意,嗔怪地吐出三个字,捡起笔准备继续她的工作。
“要亲热到外面去,别在这里不三不四的。”
身后那个男性声音又响起来,讥诮、不屑、鄙夷,声音里混杂了多种态度,而且音量不小,引得四周都看过来。
张语同脸涨得通红,抿着嘴,眼眶里晶晶亮。
她这三个字,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陈天听不听得见都不好说,这样说她太过分了!
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睛,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个时候,陈天把她手上的笔、手下的纸拿过去,动作不紧不慢地把东西往酒红色布袋子里面装。
张语同被陈天干扰了情绪发酵,眼泪立即收住,皱着眉头横了陈天一眼,意思是“走什么走?不走!”,伸手就去夺笔。
陈天另外那只手按住张语同,把笔继续插进袋子,站起,向后半转身,压低声音,语气平和地跟后面说了一句话:
“我在外面等你1分钟。”
说完,陈天拉着张语同的手腕就往外走。
张语同听见了陈天说的话,一下子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乖乖地跟着迈步。
“我们走吧?别跟那种人计较。”
步出图书馆门厅,张语同又换了一种情绪。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后面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但是先前那声音里,那种居高临下传递出的信号,应该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陈天看了看胳膊。小和尚这具身躯,算得上健康,毕竟他爱打篮球、玩滑板什么的,身体不孱弱,但是够不到健壮的程度,就是个普通人的武力值。
“哎呀!走啦走啦!”
陈天的眼神自然没有逃过张语同,她一下子脑补出等下陈天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当初大殿内那个画面立即出现在她脑海里,连忙反手握住陈天右手,拉着他就往台阶走。
“没事,这里是公共场合。”
陈天的力气比张语同还是要大一点,轻轻一领,两个人就偏离了航线,走到花坛边上。
张语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继续阻止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