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站在阳台，一如既往地穿着单薄的外套，看着夜空中各式各样炫丽的烟花，怀里抱着一个老旧的相框：“妈，又过年了呢。”

“都多少年了？即便是多么喜庆的日子都不见你有任何情绪变化。”一女子站在她身旁，双手撑在栏杆上。

“都多少年了？你还不去阴间吗？”何奈转头对上她的视线，两人的眼中闪烁着绚丽色彩。

“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会去的，会去的。”

要说这一人一鬼是如何相识的，还得回到何奈高一的时候说起。

☆

“先把题目中的条件转换成数学语言……”

数学老师正准备往黑板上写字，却瞥见全班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教室门外。

“刘老师，我来叫一下‘何奈’，您继续上课。”班主任向讲台前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叫我？”何奈疑惑地用眼神环顾了周围，继而起身走出教室。

班主任将她领到楼梯的平台处，因为是上课时间，几乎无人走过。

“接下来老师说的事，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班主任拍了怕她的肩膀。

“什么事啊？”何奈笑着说道，“没事，老师你说吧。”

“刚刚人民医院打来电话……”班主任躲开了她的视线，镜片下是一双饱含歉意的眼睛，“你妈妈遭遇了车祸，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什么？”何奈的嘴角还挂着方才的微笑，“老师你弄错了吧？会不会是诈骗电话？怎么可能呢？”

“何奈，老师知道你肯定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老师听到后也感到很难过。一会儿老师开车带你去医院，你先控制好情绪，收拾一下东西，同学问起来就先别回答了……”班主任关切地嘱咐道。

却没想到，此刻面部僵硬，脑子一片空白的小姑娘，竟然用着最快的速度向校门口跑去。

“你干什么去？”班主任低声喊道。

工作日的校门除了上下学时段，都是紧闭着的。正在门岗休息的保安看见一个学生快速跑来，立即出去阻拦。

“你是哪班的？没有出门证不能离校！”

“你让开！”带着哭腔的怒吼。

保安先是一怔，继而接着阻拦：“同学，你班主任叫什么？”

“让我出去！”满脸的泪痕，用尽全身力气冲向校门外的何奈着实让追来的班主任眼眶一红。

隐约间，何奈的左眼变得愈来愈黑，盯得眼前人直发毛。

“是我的学生，你先帮忙照看一下，我去开车。”这时，班主任的声音仿佛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保安大叔从那只黑洞中拔出。

“陈老师啊，行，你快去吧！”大叔回过神来，赶忙应着。

上了车的何奈目光呆滞，泪水却一刻也没停过，周围是无边的寂静。

到后来的火化，葬礼，最后即便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里，她也都没有再哭过。周围的一切都还是妈妈在的时候的样子，何奈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脑子，告诉自己这是梦，醒来就好了，醒来还能见到那温柔的笑容……

奈何现实总是喜欢捉弄苦命人，当何奈再次醒来时，妈妈依旧活在曾经，可自己却也进了医院。

“昨晚你发烧了，晕倒在家里。”

何奈看清了病床边的陈老师后，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窗外。

“是那时候的那个小姑娘？”原本在外飘着的金世卿，通过开着的窗进到病房内，却没想到……

“你是？”何奈看着她开口道。

“你能看见我了？”金世卿眼中尽是惊讶。

数月前，在街上闲逛的金世卿便已遇见何奈，只是那时的她，似乎无法看见任何一个鬼。

“何奈？你在和谁说话呢？”一旁的班主任感到奇怪。

听到这句话的何奈也深感奇怪，指着一旁的金世卿：“那儿有个从窗外进来的人，老师你不认识？”

此时的班主任背后发凉：“这儿是四楼啊。”

何奈心头一紧，这才看见金世卿的脖子上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痕，这时的她已猜到大半，这怕是一个刎颈而死的鬼……

“何奈，老师先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陈老师声音颤抖，快速“逃离”了病房。

“你不认得我了？”金世卿坐在她的床脚，看着她。

“你……死了？”何奈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道。

“你不是知晓的吗？”金世卿感到奇怪，“你可是名为‘何奈’？”

她点了点头。

“你可记得你的生辰？”

此时的何奈想起了那些利用人的生辰来催命的鬼故事，颤抖着回答道；“我，我十五岁了。”

金世卿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轮回了。”

她又转念一想：当时何奈是来给自己带话的，怕不是普通的鬼，难道是她做错了事，罚去轮回了？可作为人的她怎会看得见自己？

“我，是要死了吗？”靠在床头的人儿冷不丁传来一句。

“噗嗤。”金世卿掩嘴笑道，“你死不了，放心，我并非催命鬼。”

何奈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鬼的模样，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身上透露出来的古典气质，是现代服饰掩盖不住的，一颦一笑都显得刚刚好。

“我名为金世卿，是吴越国的皇后，我见过你的前世，这才多有冒犯。”

“我的前世？”

金世卿点点头：“你那时也能看见鬼魂。”

何奈仿佛跌进了一个新的世界，这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她的三观。

“鬼也分好坏，你一开始若是不适应，我可在你身边帮你区分。”

“为，为什么？”

“你是我所见过唯一一个有‘鬼眼’的人，况且我见你欢喜，你以为如何？”

还没等何奈回答，班主任就带着医生来到了病房。

“小姑娘，你刚刚说看见的人，还在这儿吗？”医生开门见山。

何奈瞥了一眼床尾，随即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已经走了。”

在这之后，何奈就被扣上了臆想症的帽子，还要定时接受心理辅导。

☆

“好了，都洗洗睡吧。”何奈转身回到屋内。

金世卿仍旧倚着栏杆，等待着最后一点色彩被黑暗吞噬。

她想起很久之前，自己问过何奈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喜欢开灯？”

“因为听说你们鬼不喜欢光亮，而且，如果开了灯之后，发现周围只剩自己一个人，会觉得很冷清诶。”何奈平静地回答着第一次来到自己家的金世卿。

想着想着，金世卿的嘴角逐渐上扬，走进何奈的房间。

“我先睡了，你呢？”何奈铺着床问道。

“新年快乐，阿奈。”

何奈一怔，转身看她，随即笑着回道，“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