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除了赵梨忧,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是她的妹妹,叫赵惊蛰,惊蛰时节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字。
“惊蛰,出去抓松鼠玩,我们有事要谈。”
小女孩正光着脚坐在床上,玩着一只毛绒绒的布娃娃。“不要~”
于是赵梨忧将她丢了出去。
小姑娘被丢在浦团上,冷哼一声:“真是无情的女人呢。”
然后就光着脚去抓松鼠了。
抓住后,将脚趾头塞进松鼠的嘴里,看看能塞几个,结论是五个。
……
……
赵梨忧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
“你上次说,你去了青玉宗招收弟子的地方,所以你是想修行吗?哦,想喝茶自己倒,或者喝我的也行。”
“是的。”
“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平静的生活。”
“不能说不是吧……但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时很难说清楚。”许折笑着绕了几下手指。
“好吧。”
她坐在许折身旁,望着那袅袅青烟,有些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
一时无话。
许折随手拿起她枕边的小梳子,无声地把玩着。
她斜着看了一眼,面色如常,但到底有些不自然,于是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很想告诉他,这把梳子……不是用来梳头发的。
直到许折试图用这把梳子卷自己的头发玩,她才抢过来收好,抬手指了一下梳妆台,直奔主题道:
“抽屉中有一封信,我写的,如果你想修仙,带着这封信去找赵霖舟。”
赵霖舟?
“就是赵文峰他爹。”
……
……
赵文峰、许折还有赵梨忧,三人当年是同学,有过同一位老师。
赵梨忧还和许折做过。
两年多的同桌。
几年前,淮梅的院试,也就是秀才试,许折以碾压的姿态夺取第一,称“案首”。赵文峰第二,那之后许折便再也没见过他,听说弃文从武了。
许折对赵文峰印象,怎么说呢……不太看的懂他。
但那人很优秀。
至于赵梨忧……女子虽然可以读书上学,却不被允许科举。
许折明知不公平,却无力改变,甚至连表述这种想法都必须小心翼翼,这不知是他的悲哀,还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他有预感这种弊端终将被革除,只是时间也许会很漫长。
她继续说:
“最近几天会有一位【衍月宗】的大人物要来淮梅收徒,收徒方式暂时不得而知,但赵霖舟那边似乎有三个可以直接通过的名额,他儿子两个,还剩一个,你可以尝试争取一下。”
“直接通过的名额?”
“反正赵霖舟是这么说的,也不知真假,但对你入衍月宗肯定有帮助。”
她简单解释了一番她家和赵霖舟家的渊源,然后告诉他:
“他家欠我家的……不过他肯定不认,所以你试一下吧,估计成不了,只能说是一个机会。”
“那你呢?”
“我?待会说。”
许折沉默不语。
他记得,这个姑娘从小就很向往那个仙侠世界。
长大之后,她几乎没提过这些事,或许是心淡了,或许是藏的更深了。
……
梳妆台上随意地放着一些小物件:梳子、唇纸、眉笔、各种胭脂、玉簪……以及一些他认不得的工具。
他拉开木屉,见着了一份装好的信件,但没有封口。
信件上面压着一个小小的木雕,身形凹凸有致。形象是一位背负长剑的女侠,脸是赵梨忧的脸,但身材不是。
“我可以打开吗?”许折抽出信,回头问她。
她躺在床上,上半身被青帘遮住。青帘内传出一声应答,“随便。”
信的内容很简洁,符合她一贯的文笔,一手行楷气势如虹,丝毫不见女儿家该有的娟秀-----某种程度上,她的字迹,和他有些像。许折曾一度怀疑过,她是不是偷偷仿过他的笔法。不过她坚决不承认,还嘲讽:和本姑娘字迹相仿,是你三生修来的缘分。
信的内容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持信者是她说的那位的朋友,希望赵霖舟遵守约定。
信中语气很平和。
许折将信件折好,收入怀中,走到她身前,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膝盖,“谢谢。”
她没有像以前一下喊疼,反而隔着帷帘问:“许折,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
“那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
“十八?”
“嗯,十八了。许折,你不觉得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一个人挺无聊的吗?”
“不啊,怎么了?”
“没事。”
……
……
“好了,下面谈谈我的事。”
许折坐到她身旁,抚平衣衫皱褶,“你说。”
“几天前我路过青玉宗的收徒大会,高台上飞下来一位女子,主动对我说,我资质很好,希望我去青玉宗修仙……”
许折问那飞下来的女子长什么样。
赵梨忧如实说了。
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当日那位意兴寥寥,对他不搭理的的女仙人。
一个性情看着那么冷淡的女孩,竟然会主动邀请赵梨忧去青玉宗修仙?
这就是缘分吧。求不得。
心中正怅然感慨时,许折忽然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一副想说话,但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思虑再三,她拽着许折坐起身,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当时没拒绝,但也没答应。因为那姑娘总想摸我手……我怀疑……”
“这……”
许折一时语塞。
他思绪很乱,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赵梨忧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许折缓过神来,说:“其实我还挺想看两个水灵灵的姑娘……”
她愣了一下,然后让许折滚。
有多远滚多远。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衣冠楚楚的书生。
许折顺她心意滚了之后,她又拍了一下额头,迅速跑出去,靠在阁楼栏杆处,将双手合拢在嘴边,高声喊道:
“喂!许折!停下!知不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如果你明晚邀请我吃月饼,说不定我会同意的!”
……
七月初七。
鸽子给赵梨忧带来一封信与一个礼盒。
正在挑选新衣服的赵梨忧跑出来,拆开淡蓝色的信件:
“七夕愉快。”
信是许折写的,行笔流畅,如行云、流水。她似乎望见了那书生在写信时,优哉游哉的模样。
她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礼盒,里面装着她想要的月饼……
“服了。还是五仁的?”
闷闷不乐地回屋后,妹妹问她怎么不挑选衣服了,是换了也没人在意吗?好惨哦,七夕没人约,换了新衣服,也只能给妹妹看。我活了五岁,都没见过这么惨的。
她冷着脸,用月饼堵住了妹妹的嘴。
但一想道这月饼是许折亲手做的,投喂妹妹太浪费了,于是抢过来自己吃了,并用手堵住了妹妹的嘴。
一边吃,一边怀着怨气地说一些叫五岁小姑娘半懂不懂的话,什么“悦己者”,什么“木瓜琼琚”,什么“子不我思”、“山长水远”……
及此,她忽然叹了一声,连续重复了几遍“山长水远”,语调越来越低。小姑娘不知道姐姐在想些什么。
山长水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