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莲子糕,冬天把做完的作业放进书包里,背上书包,习惯性的两手插入上衣口袋,走到门口对着正在打扫厨房的陈婆喊道:“阿婆,我去上学了。”
“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差点忘喽,”
陈婆放下手中的扫帚,快步向屋里走去。
冬天以为阿婆要给她装午饭拿去学校吃,劝阻道:“午饭我回来吃,我去上两节课就回来了。”
陈婆却没有停下脚步。
每年的“游冬节”镇上的学校都会放假一天的,只不过冬天现在算是高年级,明年也要上中学了,学校规定高年级的班级今天还要去上两节课。
面对学校的规定,学生大多是不满的,因为孩子总归是贪玩的。可冬天却不在意,因为学校就在镇中心,离家路程也才十分钟,在她看来,今天去学校上的课也是“游冬节”里的一部分,她可以一路上看人们忙碌的身影,看同学们因为今天的日子,又会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和新的打扮……
过了没一会儿,陈婆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小布包,估约有两指头的大小,剪裁缝合得都非常细致。
布块中间鼓鼓的,四周则是方方正正的,边上还有一行小小的,金色的,看不懂的字符。
“今天可是‘游冬节,’差点忘了它,来,拿着放好。”说完,陈婆就把平安符往冬天手里塞去。
在镇上的老人眼里,这类“符”在大大小小的节日里都彰显着它的作用,此符的种类繁多,有平安符,还有事业符、学业符、求子符等等;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去求来赠予晚辈,冬天从小收到最多的也就是平安符以及学业符了。
冬天摇了摇头,推脱着没有伸手,一脸的排斥;每逢过节都会收到,以为只有奶奶才会这样,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大方的阿婆也是如此。
冬天在平日里是比较听话的,唯独在这“符”上有些抵触,她觉得这类东西显得太过于刻意,还被奶奶要求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在还没上学之前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只当作是一件玩具,可随着知识的增加,最后这类东西在她脑海中就成了不能见光的了。可偏偏奶奶就偏执的着迷这个小小的东西,每年收到奶奶给的最多的就是它,渐渐的对它就开始厌烦了起来。
“你这像什么话,这又占不了你什么地方,要好好带在身边。”陈婆脸色忽变,严肃的斥道。
“没有它我也能很好。”冬天双手仍背在身后,眼神倔强。
冬天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反驳着陈婆,她不能理解在这件事上不管是奶奶还是阿婆都毫不退让。
陈婆见冬天的抗拒,知道孩子倔强的脾气,自知拗不过她,便半推半哄地把平安符塞到冬天的书包里,过后又用严肃的眼神示意冬天要保管好它,不许耍孩子脾气。
冬天看到平日里宠溺她的阿婆突然脸色严肃,虽然内心抗拒,但也只能乖乖妥协。
其实冬天知道,阿婆这样做是为了她好,这是阿婆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祝福,但她还是忍不住抵触,她不希望阿婆、奶奶通过这种形式关心她,冬天更希望的是没有这些东西的牵扯,没有这些东西的羁绊;总感觉拿了这些“符”后阿婆对自己的关心就变了味,像是阻隔了某些东西,变得一点都不真实了。
冬天更渴望纯真的,实实在在的爱;她不想妈妈每次离家工作,奶奶都只会给一张平安符,冬天更想要把这些“符”都换成回家的车票,让妈妈每次过节时都能回家。
在去学校的路上,巷子里时不时的就会听到鞭炮声;杂乱无序的声音加上鞭炮燃烧后散发出的气味,在小镇的上空环绕着,冬天很享受这样的场景。
路上刮着冷风,吹在冬天红通通的脸上,可能是刚刚倔强过了头,体内的热血还没有流缓过来,冬天竟觉得此时的冷风比平时来得柔和了一些,又或许是浓烈的鞭炮声吓走了风中的寒,只留下风中的柔。
迎着铃声,冬天走进教室;可能是今天过节的原因,课堂上心不在焉的人很多,老师讲了半节课后便让同学们自己看书。
冬天看了一会儿书,心绪慢慢移到了窗外,她看着鸟儿在寒风中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不一会儿就看出了神,仿佛自己就是那只鸟,它看起来很孤单呢。
隐约听到有股寒风呼啸着从耳边传来,吹醒了她的幻想,突然回过神,才发现教室里那么的安静,再扭头看向窗外,那只鸟儿已经不见了。
也许是因为无趣又或者好奇心太重,冬天决定把早上阿婆给她的平安符给拆了,看看里面到底藏的什么“妖魔鬼怪。”
不过这个决定让她很快又有了矛盾,她害怕触犯到某些东西,虽然不愿承认,但是心中还是欺骗不了自己。
矛盾过后,冬天还是壮起了胆。
环顾一圈后,冬天就像是在做什么坏事般,把书立在了窗沿上,挡住了光线。在做完一系列的遮挡后,总感觉还有人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便慢慢扭动脖子,用余光又环视了一圈,却发现并没人在注意着她,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放心,把另一本书又立在书桌上,在确保没人能偷看后,才把平安符偷偷的从包里拿出来。
用冰冷的小手把平安符从边角撕开,撕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浅色的纱布。同样是红色的,继续往下剥开,发现一张叠放整齐的黄色纸条。
慢慢翻开来,却发现纸条里面只有三列看不懂的“潦草”文字和奇怪符号。
冬天反复研究后有些失望,本以为里面会有些奇特的东西,却不曾想就一张薄纸和几行看不懂的字符。
冬天心里纳闷,也不知道奶奶和阿婆有没有像我一样拆开来看过,看到里面的内容会不会觉得没意思,不过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拆开过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在意这些东西。
冬天越想越觉得无趣,发呆的看着这几张皱乱的纸布,突然脑子一转,便小心翼翼的拿起笔在里面加了一行小字。
写完后忽然又觉得有些担心,担心破坏了它原来的样貌,担心它不再灵验,担心阿婆对它的珍贵寄托,而自己却私自把它撕开了。
冬天对这平安符有了一丝愧疚,决定把它恢复原状,以弥补自己一时的冲动。捣腾了一翻,却发现它已经不能粘回原来的样子,索性把它包成花苞的形状,用绳子封口。
把它端放在书桌上,近距离观看,冬天很满意自己的手艺,觉得这平安符一点都不神秘了,相反的,此时的它显得尤为可爱。
“叮铃……”下课铃声刚响起,同学们都拿起书包蜂拥的挤出教室。
冬天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去阿婆店里放下书包,随后又自己一人去了荷花池里摘荷花,想要在十二点后把它挂在游龙身上,以示祈福。
镇上大大小小的荷花池有很多,大都是没人看管的,冬天往往都会去水质最好、观赏最佳、面积最大的荷花池。
沿着小路来到池塘边,却发现岸边的荷花不是被摘就是枯萎了,由于今年天气比往年都冷,游客也比往年多,镇上的荷花有些供不应求了。池塘中间倒是还有很多,只是这池塘里有冰冷的水还有很深的淤泥,大人想进去都费力,更别说小孩了。
冬天在池塘边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理想的荷花,眼看正午就快要到了,不知如何是好,往年池塘的花根本摘不完,只是没想到今年的天气会变脸,游客会增多,冬天感到有些苦恼。
这些游客就好像土地里蛰伏多年的蝉虫,今天正好是它们孵化的日子,在镇上胡乱地飞舞着,烦人的鸣叫声也响彻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冬天每年都会摘品相端正、饱满的荷花去祈福,她不想在今年断续了
最后冬天鼓起勇气,决定自己踩着淤泥走到池塘深处摘荷花,她脱掉了自己的鞋袜,挽起裤脚准备下去。
突然发现池塘中的荷叶在剧烈波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朝着她走来。
冬天被吓得慌忙起身,也顾不上穿鞋了,光着脚就快速躲到了一颗柳树后,只漏出半张脸来观察池塘里的情况。
只见最后一片荷叶被拨开,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
“别躲了,出来吧,你个胆小鬼。”小李子有意嘲笑道。
“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冬天呼了口气后埋怨道。
小李子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池塘边洗着满是淤泥的脚,身边还放着好几朵完整又饱满的大荷花。
“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冬天看他没有理会自己,走过去接着问道。
“我如果不回来你能摘得到荷花?”
小李子得意地拿起荷花在她面前晃了晃。
冬天不想理他,抢过荷花后便转身向水荷街方向走去。
小李子追了上去,并肩前行道:“我又不是有意吓你的,你怎么这么小气呀?”
“我小气?是你小气吧,两个月了都不来找我玩,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学校离家远嘛,我也是今早刚到家,还去你家找你来着,哪知你一大早就去上课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还晒得这么黑?”
冬天听到他的解释,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他一番后才问道。
小李子看了看自己才注意到原来真的变黑了不少,“学校打球晒的吧,再说了你每年不都来这里摘荷花吗,我先你一步到了而已。”
冬天听到回答后,又看了看他那黝黑的皮肤,并没有打算接他的话,转身继续往前走着,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他那湿透了的裤脚。
“你也真傻,干嘛摘那么多,是不是皮厚不知道水里冷?”
小李子不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抬头大声道:“干嘛,只准你祈福不准我祈福?”
“那么大声干嘛?”冬天被他的大嗓门吓一跳,又看了看手里的荷花,“算了,荷花是你摘的,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说完就快步向前走去。
……小李子挠了挠头,不是她先说我傻的吗?
冬天回到水荷街时,“游龙”仪式已经开始了,此时在开场仪式上早已挤满了人。
冬天好不容易才和小李子一起挤进拥挤的人群,随后把手里的荷花挂在了“游龙”身上,默默的看着“游龙”远去,冬天闭上了双眼,心里也在默默的祈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