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僧》这一篇,因为汪远的原因,虞尧臣是记得非常清楚的。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代替老僧还魂了。
原著里,老僧虽然还魂却始终保持僧人的本分,不吃酒肉,不近美色。
这一点,令虞尧臣本人感到万分的惭愧——他和老僧做出的选择截然相反。
嗨,当个俗人也没什么不好。
但,这个俗人却不是这么好当的。
虞尧臣面色一沉。
这里是聊斋的世界,是一个妖魔鬼怪齐出的大乱之世。在这样的世道里,妄想偏安一隅,明哲保身完全是痴心妄想。尤其是自己这般离奇诡异的穿越,若说能安稳一世怕是在自欺欺人。
这些日子里的来锦衣玉食说不定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若如此沉迷不悟,得到的也许只会是一场虚无。到头来,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再入坟冢。
虞尧臣立刻沉声道:“小子愿护送大师回乡。”
他想好了,他要去崂山求仙求道。
而崂山正好在山东,护送老僧回去也是顺路。
他觉得自己是抢了老和尚的机缘,总不能把老和尚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
第二天一大早,虞府的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只因为他们的老爷突然说要去山东长清散散心。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而他的四个妻妾也聚于一堂商量着这个事。
连翘拉着一个小婢道:“可备好出行的银两了?”
“去账房那取了一百两。”
“够了,够了,让相公多带几个侍从,山之东那边的强人也不敢抢。”
郑杜若看着这个忙坏了的姐姐,哎哟一声:“你还真让相公出去啊?看把你给急的。”
“什么意思?”连翘看了她一眼。
柳如是道:“茵陈姐姐可是还没有说话呢。”
“害,早知道我就不忙活了。”连翘坐在椅子上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我心里也不想他出去。”
郑杜若打趣她道:“你舍不得了?”
“才没有。”连翘呛到了,将茶杯放下,“只是觉得他身体还没好,出去万一有个闪失呢?”
“这不还是在关心他吗?”
柳如是嘻嘻笑道:
“我看见连翘姐姐天天上午出入相公的房间,每次出来都眉开眼笑的。”
“那是相公在教我算术,你们可别瞎想。”
连翘红着脸解释,却见几个小娘笑的花枝乱颤,她恼火起来:
“还说我呢?你们两个不也是每天从相公房里呆到天黑了才出来?谁知道干了什么事。”
“呸,我们去听书。”
“相公还会说书?”
“相公还会算术?”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沈茵陈拍了桌子一巴掌:“安静点。”
三个小娘齐齐收声。
沈茵陈若有所思地说:“我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这些日子里,他还让送汤的管事给我传话道谢。原先的他,能干出来这种事?就像你们说的,算术、说书,他原先可会吗?”
三个小娘齐齐摇头。
“原先的他,什么也不会做,除了出去打猎玩,就是回家睡觉。”
郑杜若埋怨道:“也不知道把我娶来干什么。”
沈茵陈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把他说的那么不堪,怎么那时候还哭的那么伤心。”
“本来我以为他死了就死了,可奇怪的是,他真受了伤的那一刻我却突然感到心痛。”郑杜若红着脸道。
连翘道:“这也算摔了一跤,把魂摔回来了。”
沈茵陈叹了口气:“要是之前,我还真不放心他出去。”
“姐姐是同意相公出去了?”三个小娘闻言一愣。
“我又不是他的老娘,怎能管得住他?”
沈茵陈说完突然有些想哭。
当初她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了虞家。
来之前,她憧憬过美好的未来,可现实却给她沉重的一击——就在她大婚当天,虞老大人、虞老夫人夫人撒手人寰。
整个家里,就剩下一个从小被溺爱长大的相公。
而这个相公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做。
整个家,只有被她扛起。
这还不算完,虞老大人在生前还给他儿子纳了三房小妾……
“姐姐……”三个小娘又甜腻腻地叫了起来。
这不是找了夫婿,而是找了一个弟弟三个妹妹。
沈茵陈觉得自己命苦,可也无话可说。
“你们去为他送行吧。”
她想一个人静静。
——
道士王旭要到九云县做法事,他已经来去了数十次,早已轻车熟路。
这九云县外有一家富绅,他每次路过都要去讨一杯水喝。
这一次也不例外。
“咦,这里原先不是叫申府吗?怎么现在叫了虞府?”
道士很快又拍了拍脑袋:
“看我这记性,这里不是一直都是虞府吗?”
说罢他又高喊:
“主人家,求碗水喝。”
——
虞尧臣与三个依依不舍的小妾辞别后,就带着十名侍从前往长清。
河南与山东毗邻,路途不长。
烈日当空,虞尧臣坐在敞篷轿子上面惬意地摇着扇子。
“连翘真是贴心,特意给我备了扇子。”
虞尧臣心里美滋滋的。
“老爷,吃块瓜吧。”管事凑过来。
虞尧臣接过来,吧唧一口,真甜呐。
但就在这时,他的脑袋突然嗡嗡作响,手上的瓜一个没握住掉在了地上。
“乐极生悲,乐极生悲!”
虞尧臣哎哟一声,捂住脑袋汗直流。
痛的他连拍了自己的脑袋两巴掌。
“老爷,怎么了?”
管事焦急地喊着,随后就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只见一个小铃铛被自家老爷从耳朵里拍了出来。
奇妙的是,铃铛出来后他的头就不痛了。
虞尧臣看着手掌心的这个小铃铛,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老爷没事了?”管家惊奇道。
“没事了,没事了。”
虞尧臣想了一想,朝着三狐铃喊道:“大。”
三狐铃果然应声变大。
“嘿,真神了,和金箍棒似得。”
虞尧臣将铃铛摇了一摇,就听见铃铛里传出了一个声音:
“施主,莫再摇了,贫僧的头都被摇的晕头转向了。”
是老和尚的声音,虞尧臣这才想起这一茬。
“对不住了,大师,我把你给忘了。”
老和尚没生他的气,道:“阿弥陀佛,这世界还如昨日一般。”
“大师看得见外面?”
“嗯。”
虞尧臣点头道:“我们正在去长青寺。”
“……“
“大师?”
“抱歉,贫僧有些困。”
虞尧臣不便再打扰。
但就在他要将三狐铃缩小放回耳中时,一个不起眼的变化被他发现。
只见三狐铃上的三个狐狸有两只尾巴消失不见,只剩下其中一只还有尾巴。
虞尧臣身为考古工作者,对文物上的细节,观察的还是很仔细的,他非常确定在之前刚出土时,这三只狐狸都有尾巴。
但现在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虞尧臣仔细观察,发现三个狐狸的身边各出现了两个有如蚊蝇般的小字。
虞尧臣将三狐铃放在阳光充沛的地方。
六个小字清晰可见:过去,现在,未来。
其中,过去和未来旁边的狐狸正是那两只没了尾巴的。
“过去,未来。”
虞尧臣重复念叨这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那两条消失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