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芜跟在那个女奴隶身后,没走几步便被她发现。
“请问小姐跟着贱奴是有事要吩咐吗?”
“我...我....我就是随便走走!”
“那您请继续,是贱奴冒犯了”
“没有啦,你别生气”
小小的花芜急急解释,对面的女奴被她的反应愣了下,随即脸上绽放了一个笑。
黑色的肌肤如同静谧的夜色,浅灰色的长发披在肩后好似流淌的月光,她手上还戴着一根彩色的编织绳。
灯火下,那双灰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她立在那儿,如同夜晚的精灵。
“你笑起来真...你...你手上戴的那个绳子真好看”
从小受到教导不允许花芜对一个卑贱的奴隶进行过分的夸奖,但显然女奴明白了她的前言不搭后语,她抿了抿嘴,温柔的笑里带着真诚和怀恋。
“这是贱奴的旧物,在家乡那边,孩子幼时如果常生病,家中的长者都会去神殿那里求来一根编织的彩绳给孩子带上,意味着龙神会庇佑他”
“那你以前常生病吗?”
“是的”
“你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心疼,所以才会给你求来这根绳子戴~”
“是的,我家里人很好”
“你家在哪儿?”
“在龙国边境的一个镇子,叫旦木,那里秋天黄叶满坡,夜晚月亮很亮,星星数不胜数”
“那一定很漂亮”
“嗯,是的!”
“你刚刚在宴会上为什么不开心?”
“贱奴并没有不快~”
说到这里,她的笑敛了起来,低着头回答。
“可你皱着眉,好像都要哭了”
“贱奴只是想到家乡有点难过,如果冒犯到了您还请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难过....就是...”
花芜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想法,倒是女奴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卑微,一双手紧紧捏着衣角,惴惴不安,生怕哪里得罪了她。
花芜有些紧张,词不达意,见女奴一副被吓到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给她跪下的样子,她连忙摆摆手。
“我,我,我只是想说你别那么难过,生活里还是有很多开心好玩儿的事的!”
“我今早还因为起来晚了被学师责罚了,还要抄写史学呢!我今天手都抄麻了,一会儿晚宴结束我还要回去继续抄写”
“还有还有,我最近因为没去礼拜神明还被我阿娘训了一顿,还罚我三天不许吃肉!”
花芜一个劲爆自己的糗事,想让她开心起来,女奴被她这番行为成功逗笑。
银灰色的眼眸杂糅着夜色和烛光,柔和而隽永。
“谢谢您~您小小年纪却这么美丽善良,神明一定会庇佑您万安的~”
女奴朝花芜行了个礼,花芜脸有些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贱奴名阿星”
“你人像你的名字一样美丽,凤凰神和蝴蝶母神也一定会保佑你幸福快乐的”
“是吗?”
“那是当然,你别难过,你这么想念你的家乡,仁慈的神明一定会保佑你让你早日回去的!”
听到她的祝福,阿星有些愣住。
她低下头,垂着眼,似乎泫然欲泣,随即又抬头,眼中似有碎掉的星光,她笑里带着某种悲伤。
“您喜欢这根彩绳吗?”
“喜欢,它很好看”
“那贱奴就把它送给您了,祝您安康”
“不,不用的”
花芜还没说完,阿星已经摘下那根彩绳放在她手上。
“贱奴身份卑微,所佩戴也是污秽之物,本不该沾染贵人之手,但这彩绳是神殿的恩赐,您如此善良聪慧,神明定将庇佑您~”
“你既然说她是神殿的恩赐,带有神明的祝福,那我就更不应该要了~你好好戴着吧,我要去花厅找我阿娘了~”
“您是嫌弃贱奴戴过它吗?贱奴日日清洗,彩绳是干净的~”
“不是不是,你不要乱想,它对你很重要,你好好收着,以后我再来找你玩儿啊,我拿绳子你教我怎么编就好了!”
“好~”
花芜笑眯眯,小脸上恨不得写上我最聪明了,阿星抿着嘴笑,被她打动,将彩绳戴回手上。
“阿星,快过来把这个端到后厨去~”
“哎!来了”
前面有丫鬟在叫阿星,阿星答应一声后便向花芜行礼道别,花芜乖巧地点点头,让她赶紧去忙。
“阿芜,阿芜~”
“阿娘,我在这儿”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叫你跟紧我吗?”
“我认识了一个姐姐,可漂亮了~”
......
半路察觉花芜不见的花夫人返回牵着花芜手一边训她,花芜乖乖跟着花夫人,时不时回头。
然后便看到阿星正被人训斥,花芜挣脱花夫人的手急冲冲跑了过去。
“阿芜!”
花夫人被她这么一挣脱着急地喊,也跟着往那边走去。
“贱种!谁准你去前厅伺候的!谁给你的狗胆!”
“是幼竹姑娘说叫贱奴帮忙送东西过去的,并非有意去前厅”
“谁让你送了!你别诬陷我!管家叫我去后厨让他们快点上花厅的新式点心,我可不知道她去了前厅!”
“好啊,一个贱奴不仅敢去前厅玷污贵人们的眼,还撒谎!”
“贱奴并未撒谎,还请张婆婆饶命,贱奴知错!”
一个婆子在那儿训斥,阿星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旁边立着的另一个紫衣丫鬟看着地上的阿星神色嘲讽。
“我相信她没说谎!”
“见过两位贵人~”
婆子和丫鬟向花夫人和花芜行礼,花芜望向地上跪着的阿星。
她头发凌乱,灰色的眼眸全是泪水,额头被磕出了血,脸上还有被打的红印。
她回望花芜,眼里全是哀求和悲伤。
“还敢拿你的脏眼看贵人的尊容!”
旁边的婆子一声呵斥,阿星被惊吓,立刻匍匐在地,不停磕头。
“你吼什么!阿星你别磕了!你都流血了!”
花芜生气的瞪了那个婆子一眼,然后去扶地上的阿星,阿星不敢起来,只是一味的磕头认错。
“这是怎么了?”
花夫人身后传来一个端庄温婉的声音,来人衣着雍容,神色庄肃,正是宴会的主人—林夫人,她身后还跟着几位来做客的夫人和众多婢女。
一时间,场面热闹起来。
“孩子贪玩,在这里逗留了下,便过来寻她”
“无碍,孩子天性爱玩,待会儿我让我的几个女儿也出来,他们小孩儿待着一块儿还热闹些,我们几个妇人就去花厅坐会儿聊会儿天”
花夫人和林夫人闲谈,花芜却依然站在阿星旁边,愤怒的看着旁边的婆子,林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婆子。
婆子赶紧行礼解释。
“这贱奴不守规矩去前厅了,奴婢正教训她,可不巧让贵人给瞧见了”
“什么教训,你都不问明白就打人,明明就是那个人的错,你却直接怪罪阿星!”
花芜反驳她,花夫人飞快瞪了她一眼,让她收敛,然后过去牵起她手。
“孩童戏言无状,夫人莫要介怀”
“哪里,是府里管教无方,让小姑娘见笑了”
林夫人和花夫人相互客气,说话间,林夫人目光沉沉,轻轻瞟了地上的阿星和低头的婆子一眼,再看了眼花芜,花芜不禁往花夫人身后躲了躲。
“你们几个回后院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下人不懂规矩,让大家看笑话了,夜色渐凉,我们还是去花厅坐吧~”
婆子听了胆战心惊的看了林夫人一眼,然后低着头提起阿星的手臂,几人往后院走去。
花芜几次想说话都被花夫人瞪,只能低着头跟着大家去花厅。
那晚回去后了解了前因后果的花夫人并没有训她,只是让她下次别再那样冲动做事。
花芜后来几次去那林府都没有碰见阿星,问下人们也都纷纷缄口不语。
小孩子记性好,她每次去林府都带着编彩绳的线,但每次去都失望而归。
她老是闹花夫人,花夫人就不经意间询问了林夫人几句,又在私底下打听了下。
都说她不听话,私自跑了,估计回家乡去了。
再往后,花芜学会灵蛊第一件事便是探寻阿星去哪儿了。
那只白色的蝴蝶扑腾几下翅膀,在空中翩翩,然后又渐渐变成光点消失。
她大概明白,阿星也许是真的回到家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