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老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在是凌晨三点,晚上空气微凉,秋冬天的风刮在窗户外,簌簌作响。
老邢说的两样修复的文物,今晚就进了仓库,他这才失了眠,并且,他胃病又犯了。
来城里好些年,老茂以前一直住在乡下。
塔姆县在当地是个有名的穷县,他们村又属当地最出名的穷村,人均收入在当时不足百元。
连他们最富的郭村长,每天都只能白菜馒头就清汤寡水的,喝那能照见人影的清粥,就别提普通村民有多穷多寒酸了。
不仅没吃的没喝的,去的那一年还断了水,旱地不长庄家,饿死了好些个人。老茂当年去的时候才十五六的年纪,正好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树皮吃完了,还饿得不行,只能去学着农民挖土观音解饱。那玩意能吃,虽然能饱肚子,但吃了后就出不来,直到被土球子憋坏了肚肠子撑死。
老茂吃土观音,吃的少,他也见过吃到大腹便便横躺街口的人。最后下了决心不吃了,但他的胃还是因此闹下了病根,每逢变天胃就疼,并且疼得钻心。
问医生说,这个叫什么,淤积后肌扩舒张症,已然熬成了精神性的肌肉记忆类毛病,很难根治,医生说给他推荐的药,也是只能治标、难以治本。
喝完一杯胃药,情况好转了些许,老茂坐在沙发上,想起当年在穷乡僻壤生活过的经历,感概万千,一时间思绪涌入心头。
秦书记的脸,宛如昨日般隐隐浮现。老书记说,小年轻就该有所作为,他王茂才不该是永远待在乡下种田的命,人虽小但该有志向、有抱负,这才有了他之后发奋读书的念头。
当时报了名,并且他以及其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盟川大学考古系。成全他的便是这位秦书记,因为秦书记总会在老茂困难的时候帮助他,对秦书记而言老茂是一直感恩在心的。
万事不离本宗,条条大路通罗马,算也凑巧,借来的两件文物的其中一件就是从柏塔村后面的荡子山挖出来的。
当年老茂还去荡子山参与过挖掘工作,只不过当年他还没调进市文局,而他老茂则是以大学考古实习生的名义进的山,他依稀记得,当时带队的导师姓白。
白教授带领一群即将毕业的考古实习小分队进的场。小队长杨洋是他们当时的班长,挺帅气的一小伙,个子一米八四往上,浓眉大眼。要说当年的审美观念跟现在比起来千差万别。
当年女生择偶标准,男人必然长得浓眉大眼、憨厚老实,外加具备力量感的男子汉形象。
杨洋拥有不少迷妹,除了本系的十几名女学生被他五迷三道之外,系外仰慕他的学姐学妹加起来差不多也能装满两卡车的,典型的校草人物。
一听说他带队,跟着他的女学生可就少不了了,考古系的女生全报了名,甚至系外的女学生也抢着要混进来。可惜名额有限,加一起总共只能派进来十个人,这还不排除白教授本人占一个席位,也就说学生党最多只能进九个人。
老茂进考古现场属于,公鸡屁股镶钻头铁腚能成,他成绩当时在考古系里是数一数二的,白教授都对他都赞许有佳。
其实,老茂当年的爱慕者也不少,论品相老茂这张脸确实是差了点火候,但好歹人家是票潜力股,万一将来雏鸡变凤凰呢?
到现场那天,白教授先在警戒线外交代了注意的事项,因为周边的土荡子很多,所以它才被人们称为荡子山。荡子是什么意思?荡子是当地的土话,说粗陋点就是一个大土坑,有深有浅,浅的过半腰,深的你掉下去,能摔成泥巴,所以柏塔村的村民一般不会跑后山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山的别名又叫吃人山。
上个月,郭村长的老鹅王丢了。老鹅王这个名号是郭村长自己封的,原因是这老公鹅是郭村长家的种鹅,经此老鹅配出来的小鹅仔又肥又壮,胖的冒油。
柏塔村本就是贫困村,老鹅又是个独一无二的宝贝心肝。鹅王一丢,郭村长急坏了,到处寻找不得,只好事后求助村民。
刚开始村民是不乐意的,有句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人都穷的冒泡了,肚子填不饱,那还有闲劲给你找鹅?
村长真急了眼,这只铁公鸡好不容易伸出两根指头说,只要谁能提供线索就以个人名义拿出两十块钱,作为提供线索的赏金酬劳。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大家伙听到有钱可赚,都来了劲,那年头的两十块钱,足够一家子一个月的开销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绞尽脑汁想帮村长排忧解难。最后,村西头唐家的小丫头开了口,说什么,看见村长家的鹅呀,屁颠屁颠往后山跑了。
童言无忌,小丫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但转念一想众人又都泄了气。荡子山是什么地方?吃人不眨眼的干活!前年老魏找他家疯婆子一头钻了进去,之后杳无音信,大家都明白魏老伯是冤死在山里头了,老一辈就说鸡狗进了后山,你再穷也不能去找,怕是东西没找着,把命给搭进去。
还是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郭村长一咬牙直接就撑出十根手指头,这下群众炸了锅,几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就开始往前挤。家里有长辈的见状,直接就给按在地上了,有拉不住的急得都在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
最终跟着村长进山的一共是三个人,最后出来的只有两个,村长和二喜。
丧事是免不了,几个老婆子哭的昏天暗地,直骂村长是杀人凶手。
这茬撇过去,郭村长进山确实没把他家鹅王找回来,但却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遗迹。按照当时的判断应该是先秦时期燕属冕国王都遗址。
经过郭村长层层上报,举国哗然,登了报纸,中央高度重视,成立专家小组前来做发掘工作,白教授便是其中一位。
白教授在外跟当地驻扎的军队反映通报后,他带着大家在山口做动员,并强烈建议要大家时刻注意自身和周边队员的安全。
老茂自然没拿教授的话当回事,这地方自己太熟了,他下放那几年,闲来无事就跑进后山打野味,搞点个人主义腐败。他自信即使自己蒙了眼也能分毫不差辨认和躲避危险。
当日白教授选定老茂作为此次科考实习生的时候,就对他熟悉本地环境的这一先决条件有兴趣,这点还是非常占有优势的,他也是第一上了白教授钦定名单的人。
白教授交代完,大家伙才跟着他进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