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之中,原有不少大有见识的人物,不由得心想:
“咱们对达摩老祖敬若神明,何以对契丹人却是恨之入骨,大家都是非我族类的胡人啊?嗯!这两种人当然大不相同。天竺人从不杀我中华同胞,契丹人却是暴虐狠毒。如此说来,也并非只要是胡人,就须一概该杀,其中也有善恶之别。那么契丹人中,是否也有好人呢?”
大厅两人激斗正酣,许多粗鲁盲从之辈,自不会想到这中间的道理,而一般有识之士,虽转到了这些念头,却也无暇细想,只是心中隐隐感到:“乔峰未必是非杀不可,咱们也未必是全然的理直气壮。”
玄寂见玄难左支右拙,难以抵挡苏放,转瞬便临生死关头,更不打话,嗤的一指,点向苏放的“璇玑穴”,使的是少林派的点穴绝技“天竺佛指”。
苏放宛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如游龙,一个拧腰,便避开这指,跟着再催体内九阴真气,炽烈刚猛,气劲狂暴的一记大伏魔拳直直轰向玄寂。
却听乔峰一声大吼:“小心!”
竟是赵钱孙,谭公谭婆三人,见苏放转身攻向玄寂,便从背后暗施偷袭,想要点穴制住苏放。
跟着众人便听到厅内龙吟啸动,乔峰一记降龙十八掌轰然打出,凌厉之极的掌力隔空击在赵钱孙三人身前,将三人打得口中鲜血狂喷,肋骨存裂,向后连退数步,委顿在地。
苏放从无量山不眠不休赶至聚贤庄,已是疲累交加,再加体内内伤未愈,时时作乱,又连番大战,体内真气已压制不住那股阴毒内息,登时呕出一大口鲜血。
乔峰连劈三掌,逼退众人,一手抱住阿朱冲向苏放,急问道:“兄弟!你怎么样?”
苏放咧嘴笑道:“区区小伤!死不了!大哥,你莫不是怕了?”
乔峰哈哈大笑道:“好!死便死罢!就让咱们兄弟两个,大杀一场!”
众人见他二人,在群敌环伺之中,仍旧毫无惧色,慷慨豪迈,不由得为之心折。
游氏双雄对视一眼,左手各执圆盾,右手一挺短枪,一持单刀,两人唿哨一声,圆盾护身,分从左右向乔峰攻了过去。
乔峰将阿朱交给苏放,“兄弟,你先歇一阵,让大哥来!”
他见游氏兄弟来势凌厉,当下呼呼连出两掌,制其机先,抢着向游骥攻去。他一掌拍下,游骥举起盾牌一挡,当的一声响,乔峰的虎口阵阵隐痛,游氏兄弟圆盾系用百炼精钢打造而成,纵是宝剑亦不能伤,何况乔峰乃是空手劈下。
游骥圆盾挡开敌刃,右手短枪如毒蛇出洞,疾从盾底穿出,刺向乔峰小腹。便在这时,寒光一闪,游驹手中的圆盾却向乔峰腰间划来。
乔峰一瞥之间,见圆盾边缘极是锐利,却是开了口的,如同是一柄圆斧相似,这一下教他划了,身子登时断为两截,端的厉害无比,当即喝道:“好家伙!”登时变掌为拳,左手一拳,当的一声巨响,击在游骥圆盾的正中,右手也是一拳,当的一声巨响,击在游驹圆盾的正中。
游氏双雄只感半身酸麻,在乔峰刚猛无俦的拳力震撼之下,眼前金星飞舞,双臂酸软,盾牌和刀枪再也拿捏不住,四件兵刃呛啷啷落地。两人右手虎口同时震裂,满手都是鲜血。
乔峰笑道:“好极,送了这两件利器给我!”双手抢起钢盾,盘旋飞舞。这两块钢盾当真是攻守俱臻佳妙的利器,只听得“啊唷”、“荷荷”几声惨呼,已有五人死在钢盾之下。
游氏兄弟脸如土色,神气灰败。游骥叫道:“兄弟,师父说道:‘盾在人在,盾亡人亡’。”游驹道:“哥哥,今日遭此奇耻大辱,咱哥儿俩更有什么脸活在世?”两人一点头,各自拾起自己兵刃,一刀一枪,刺入自己体内,登时身亡。
群雄齐叫:“啊哟!”可是乔峰圆盾的急舞之下,有谁敢抢进他身子五尺之内?又有谁能抢近他五尺之内?
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哭大叫:“爹爹,爹爹!”却是游驹的儿子游坦之。
乔峰一呆,没想到身为聚贤庄主人的游氏兄弟竟会自刎。心中颇起悔意,说道:“游家兄弟,何苦如此?这两块盾牌,我还了你们就是!”持着那两块钢盾,放到游氏双雄尸体的足边。
苏放突然高呼一声:“小心!”
乔峰背后呼的一声响,玄寂已是重重一掌拍在乔峰后心,乔峰此时体内真气为救阿朱,几乎耗尽,大战一阵,早难以为继,而苏放出言提醒,乔峰勉力避开也为时已晚。
乔峰虎吼一声,奋起神威,右手斗然探出,已抓住玄寂胸口的“膻中穴”,将他身子高高举起。众人发一声喊,不由自主的退开了几步。
玄寂要穴被抓,饶是有一身高强武功,登时全身酸麻,半点动弹不得,乔峰只要掌力轻吐,便能立刻要了他的性命。不由得一声长叹,闭目就死。
乔峰只觉体内油尽灯枯,说道:“我一身武功,最初出自少林,饮水思源,岂可杀戮少林高僧?乔某今日反正是死了,多杀一人,又有何益?但求你们放过我兄弟和阿朱姑娘。”
当即将玄寂放下地来,松开手指,朗声道:“你们动手罢!”
群雄面面相觑,为他的豪迈之气所动,一时都不愿前动手。又有人想:“他连玄寂都不愿伤,又怎会去害死他的受业恩师玄苦大师?”
但铁面判官单正的两子为他所杀,伤心愤激,大呼而前,拖着伤臂,左手举刀往乔峰胸口刺去。
乔峰自知再也无法杀出重围,当即端立不动。
一霎时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我到底是契丹还是汉人?
害死我父母和师父的那人是谁?我一生多行仁义,今天却如何无缘无故的伤害这许多英侠?我一意孤行的要救阿朱,更加害得结义兄弟命在旦夕,岂非愚不可及,为天下英雄所笑?”
眼见单正黝黑的脸面扭曲变形,两眼睁得大大的,挺刀向自己胸口直刺过来,乔峰心中悲愤难抑,斗然仰天大叫,声音直似猛兽狂吼。
单正听到乔峰这震耳欲聋的怒吼,脑中斗然一阵晕眩,脚下踉跄,站立不定。群雄也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蓦地里屋顶角一条长绳甩下,劲道凶猛,向着众人的脑袋横扫过来,群雄纷举兵刃挡格。那条长绳绳头斗转,往乔峰腰间一缠,随即提起。
众人但见长绳彼端是个黑衣大汉,站在屋顶,身形魁梧,脸蒙黑布,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那大汉左手将乔峰挟在胁下,长绳甩出,已卷住了大门外聚贤庄高高的旗杆。群雄大声呼喊,霎时之间钢镖、袖箭、飞刀、铁锥、飞蝗石、甩手箭,各种各样暗器都向乔峰和那大汉身射去。那黑衣大汉一拉长绳,悠悠飞起,往旗杆的旗斗中落去。腾腾、拍拍、擦擦,响声不绝,数十件暗器都打在旗斗。只见长绳从旗斗中甩出,绕向八九丈外的一株大树,那大汉挟着乔峰,从旗斗中荡出,顷刻间越过那株大树,已在离旗杆十余丈处落地。他跟着又甩长绳,再绕远处大树,如此几个起落,已然走得无影无踪。
群雄骇然相顾,但听得马蹄声响,渐驰渐远,再也追不了。
众人转头看向苏放,他正闭目调息,一手按在阿朱背心灵台穴给她灌输真气,发一声喊:“杀了他!给兄弟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