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百川等四人却尽皆愕然。只是他们向来听从慕容复的号令，即便事事喜欢唱反调的包不同，对这位公子爷也决不说“非也非也”四字，心中均道：“公子爷答应援手，当然另有用意，只不过我一时不懂而已。”

不平道人道：“乌老大，恭喜恭喜，慕容公子肯出手相助，大事已成功了九成，别说慕容公子本人神功无敌，便是这位苏公子，便已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人了。”

慕容复忙道：“这位苏兄，身手不凡，武功卓绝，实在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在下对他好生相敬。至于这位段兄，出身大理段氏名门，两位请过来与这几位朋友见见如何？”

苏放微笑道：“你们谈你们的，我与三弟听着便是。”

段誉一颗心思此时全在王语嫣身，旁人说什么都是充耳不闻，只直勾勾的看着王语嫣。

不平道人与乌老大见他二人不愿相见，心内不快，却也不甚在意，不约而同心想：“看他们两人年纪轻轻，顶多是轻功好些罢了，其他的本领怕是稀松平常。”

不平道人笑道：“乌老大，大家共参大事，便须同舟共济。你是大伙儿带头的，天山童姥的事，劳烦你说给我们听听，这老婆子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有什么惊人的本领，让贫道也好有个防备，免得身首异处之时，还是懵然不知。”

乌老大道：“好！各位洞主、岛主这次相推在下暂行主持大计，姓乌的才疏学浅，原是不能担当重任，幸好慕容公子、不平道人、剑神卓先生、芙蓉仙子诸位共襄义举，在下的担子便轻得多了。”

他对苏放、段誉二人心内不忿，不提两人名字。

人群中有人说道：“客气话嘛，便省了罢！”又有人道：“你奶奶的，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性命关头，还说这些空话，不是拿人来消遣吗？”

乌老大笑道：“洪兄弟一出口便粗俗不堪。海马岛钦岛主，相烦你在东南方把守，若有敌人前来窥探，便发讯号。紫岩洞霍洞主，相烦你在正西方把守……”一连派出八位高手，把守八个方位。那八人各各应诺，带领部属，分别奔出守望。

慕容复心想：“这八位洞主、岛主，看来个个是桀傲不驯、阴鸷凶悍的人物，今日居然都接受乌老大的号令，人人并有戒慎恐惧的神气，可见所谋者大，而对头又实在令他们怕到了极处。我答应和他们联手，只怕这件事真的颇为棘手。”

乌老大待出去守望的八路人众走远，说道：“各位请就地坐下罢，由在下述说我们的苦衷。”

乌老大低头一声叹息，说道：“慕容公子和不平道长等诸位此刻已不是外人，说出来也不怕列位见笑。我们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有的僻居荒山，有的雄霸海岛，好生自由自在，逍遥之极，其实个个受天山童姥的约束。老实说，我们都不过是她的奴隶。每一年之中，她总有一两次派人前来，将我们训斥一顿，骂得狗血淋头，真不是活人能够受的了。你说我们听她痛骂，心中一定很气愤了罢？却又不然，她派来的人越是骂得厉害，我们越是高兴......”

包不同忍不住插口道：“这就奇了，天下哪有这等犯贱之人，越是给人骂得厉害，越是开心？”

乌老大道：“包兄有所不知，童姥派来的人倘若狠狠责骂一顿，我们这一年的难关就算渡过了，洞中岛，总要大宴数日，欢庆平安。唉，做人做到这般模样，果然是贱得很了。童姥派来使者倘若不是大骂我们孙子王八蛋，不骂我们的十八代祖宗，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要知道她如不是派人来骂，就会派人来打，运气好的，那是三十下大棍，只要不把腿打断，多半也要设宴庆祝。”

包不同和风波恶相视而笑，两人极力克制，才不笑出声来，给人痛打数十棍，居然还要摆酒庆祝，那可真是千古从所未有之奇，只是听得乌老大语声凄惨，四周众人又都纷纷切齿咒骂，料来此事决计不假。

段誉全心所注，本来只是王语嫣一人，但他目光向王语嫣看去之时，见她在留神倾听乌老大说些什么，便也因她之听而听，只听得几句，忍不住双掌一拍，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天山童姥到底是神是仙？是妖是怪？如此横行霸道，那不是欺人太甚么？”

转头看向苏放道：“二哥，这等恶人，真该好好教训一番，你说是也不是？”言下之意，似乎只要苏放出手，就能教训得了天山童姥。

周遭众人嗤笑出声，脸表情不屑之极，只当这两人没领教过天山童姥的本领，才敢如此夸口。

苏放摇头笑道：“先听乌老大说吧。”

乌老大道：“段公子此言甚是。这童姥欺压于我等，将我们虐待得连猪狗也不如。倘若她不命人前来用大棍子打屁股，那么往往用蟒鞭抽击背脊，再不然便是在我们背钉几枚钉子。司马岛主，你受蟒鞭责打的伤痕，请你给列位朋友瞧瞧。”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道：“惭愧，惭愧！”解开衣衫，露出背纵三条、横三条，纵横交错九条鲜红色印痕，令人一见之下便觉恶心，想像这老者当时身受之时，一定痛楚之极。

一条黑汉子大声道：“那算得什么？请看我背的附骨钉。”解开衣衫，只见三枚大铁钉，钉在他背心，钉生了黄锈，显然为时已久，不知如何，这黑汉子竟不设法取将出来。

又有一个僧人哑声说道：“于洞主身受之惨，只怕还不及小僧！”伸手解开僧袍。众人见他颈边琵琶骨中穿了一条细长铁链，铁链通将下去，又穿过他的腕骨。他手腕只须轻轻一动，便即牵动琵琶骨，疼痛可想而知。

乌老大转头向慕容复道：“我们在此聚会之人，没一个不曾受过童姥的欺压荼毒。说什么‘万仙大会’，那是往自己脸贴金，说是‘百鬼大会’，这才名副其实了。我们这些年来所过的日子，只怕在阿鼻地狱中受苦的鬼魂也不过如此。往昔大家害怕她手段厉害，只好忍气吞声的苦渡光阴，幸好老天爷有眼，这老贼婆横蛮一世，也有倒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