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忽道:“各位为天山童姥所制,难以反抗,是否这老妇武功绝顶高强,和她动手,每次都不免落败?”
乌老大道:“这老贼婆的武功,当然厉害得紧了。只是到底如何高明,却是谁也不知。”慕容复道:“深不可测?”乌老大点头道:“深不可测!”
慕容复沉吟道:“你说这老妇终于也有倒霉的时候,却是如何?”
乌老大双眉一扬,精神大振,说道:“众兄弟今日在此聚会,便是为此了。今年三月初三,在下与天风洞安洞主、海马岛钦岛主等九人轮值供奉,采办了珍珠宝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胭脂花粉等物,送到天山缥缈峰去。当时,咱们九个人心里都是怕得要命。
老贼婆三年前嘱咐要准备的药物,有几样实在太难得,像三百年海龟的龟蛋,五尺长的鹿角,说什么也找不到。我们未能完全依照嘱咐备妥,料想这一次必遭重罚。
哪知道九个人战战兢兢的缴了物品,老贼婆派人传话出来,说道:‘采购的物品也还罢了,九个孙子王八蛋,快快给我夹了尾巴,滚下峰去罢。’我们便如遇皇恩大赦,当真是大喜过望,立即下峰,都想早走一刻好一刻,别要老贼婆发觉物品不对,追究起来,这罪可就受得大了。九个人来到缥缈峰下,拉开蒙眼的黑布,只见山峰下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安洞主识得是西夏国一品堂中的高手,名叫九翼道人。”
不平道人“哦”了一声,道:“九翼道人原来是被老贼婆所杀,江湖传言纷纷,都说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毒手呢。”
乌老大道:“九翼道人身共有两处伤痕,都是剑伤。因此江湖传说他是死于姑苏慕容之手,那全是胡说八道。在下亲眼目睹,岂有假的?倘若是慕容公子取他性命,自当以九翼道人的雷公挡伤他了。”
不平道人接口道:“两处剑伤?你说是两处伤痕?这就奇了。”
乌老大伸手一拍大腿,说道:“不平道长果然了得,一听之下,便知其中有了蹊跷。九翼道人死于缥缈峰下,身却有两处剑伤,这事可不对头啊。”
慕容复心想:“那有什么不对头?这不平道人知道其中有了蹊跷,我可想不出来。”霎时之间,不由得心生相形见绌之感。
乌老大偏生要考一考慕容复,说道:“慕容公子,你瞧这不是大大的不对劲么?”
慕容复一楞之下,便说道:“在下可不明其理。”
苏放轻笑一声道:“想来以天山童姥深不可测的武功,若是亲自出手杀人,一招足以,何必出第二招?”
不平道人击掌道:“不错不错!苏公子果然聪明。九翼道人既然身有两处剑伤,那就不是天山童姥下的手了。”
乌老大点头道:“是啊!苏公子说的不错。当时我看到他身居然有两处剑伤,便和道长一般的心思。天山童姥不喜远行,常人又怎敢到缥缈峰百里之内去撒野?她自是极少有施展武功的时候。因此在缥缈峰百里之内,若要杀人,定是她亲自出手。我们素知她的脾气,有时故意引一两个高手到缥缈峰下,让这老太婆过过杀人的瘾头。她杀人向来一招便即取了性命,哪有在对手身连下两招之理?”
慕容复吃了一惊,心道:“我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已是武林中惊世骇俗的本领,这天山童姥杀人不用第二招,真不信世会有如此功夫。”
又想到:“这苏放为何如此笃定天山童姥杀人不用第二招?”眼睛瞧着苏放,心内疑惑不定。
包不同可不如慕容复那么心思深沉,心下怀疑,便即问道:“乌洞主,你说天山童姥杀人不用第二招,对付武功平庸之辈当然不难,要是遇到真正的高手,难道也能在一招之下送了对方性命?浮夸,浮夸!全然的难以置信。”
乌老大道:“包兄不信,在下也无话可说。但我们这些人甘心受天山童姥的欺压凌辱,不论她说什么,我们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如果她不是有过人之能,这里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为什么这些年来服服贴贴,谁也不生异心?”
包不同点头道:“这中间果然是有些古怪,各位老兄未必是甘心做奴才。”虽觉乌老大言之有理,仍反口道:“非也,非也!你说不生异心,现下可不是大生异心、意图反叛么?”
乌老大道:“这中间是有道理的。当时我一见九翼道人有两伤,心下起疑,再看另外两个死者,见到那两人亦非一招致命,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斗,简直是伤痕累累。我当下便和诸位兄弟商议,这事可实在古怪。难道九翼道人他们不是童姥所杀?但如若不是童姥下的手,灵鹫宫中童姥属下那些女人,又怎敢自行在缥缈峰下杀人,抢去了童姥一招杀人的乐趣?九翼道人这等好手,杀起来其乐无穷,这般机缘等闲不易遇到,就好比是抢去童姥到口的美食,谁敢这么干?我们心中疑云重重,走出数里后,安洞主突然说道:‘莫非老夫人生了病?”
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乌老大喘了口气,续道:“当时咱们离缥缈峰不远,其实就算是在万里之外,背后提到这老贼婆之时,谁也不敢稍有不敬之意,向来都以‘老夫人’相称。但一想到那老贼婆可能生了重病,都是又喜又怕。”
不平道人问道:“这个天山童姥,究竟有多大岁数了?”
乌老大道:“童姥有多大年纪,那就谁也不知了。我们归属她的治下,少则一二十年,多则三四十年,只有无量洞洞主等少数几位,才是近年来归属灵鹫宫治下的。反正谁也没见过她面,谁也不敢问起她的岁数。”
段誉听到这里,心想那无量洞洞主倒是素识,四下打量,果见辛双清远远倚在一块大岩之旁,低头沉思,脸深有忧色。
乌老大续道:“大伙儿随即心想,人必有一死,童姥就算本领再高,终究不是修炼成仙,有金刚不坏之身。这一次我们供奉的物品不齐,她不加责罚,已是出奇,而九翼道人他们死在峰下,身居然不止一处伤势,更加令人怀疑。总而言之,其中一定有重大古怪。
大伙儿各有各的心思,但也可说各人都是一样的打算,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有的又惊又喜,有的愁眉苦脸。各人都知这是我们脱却枷锁、再世为人的唯一良机,可是童姥姥治理我们何等严峻,又有谁敢倡议去探个究竟?
那老贼婆手中握着我们的生死符,谁也反抗不得,倘若她患病身死,生死符落入了第二人手中,我们岂不是又成为第二个人的奴隶?这一生一世,永远不能翻身!倘若那人凶狠恶毒,比之老贼婆犹有过之,我们将来所受的凌辱荼毒,岂不是比今日更加厉害?这实在是箭在弦,不得不发。明知前途凶险异常,却也是非去探个究竟不可。
“我们这一群人中,论到武功机智,自以安洞主为第一,他的轻身功夫尤其比旁人高得多。那时寂静无声之中,八个人的目光都望到了安洞主脸。”
说着,乌老大顿了顿,看向苏放道:“但若是和苏公子的轻功比起来,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众人望向苏放,回想他方才飘然若仙的轻功,即使是一众和安洞主交好的岛主洞主们,也不由得暗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