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时值仲夏，阴气下沉，阳气上升，天地归于清明，是谓启天。

在沧州，山上的启天礼已经延续了近千年。除此之外，山下某些世俗国家，也会在这一天请僧人道士主持大典祭祀。

东临石。

这个与整个沧州版图相比，小如芥子的海上浮岛，在六月六日这一天，聚集了千人之数的修士，几乎囊括了沧州的所有仙家势力。

此刻还是凌晨，天边的孤星悬挂在夜幕中，岛上处处明珠为灯，莹莹发光，比烛火要柔和不少，有几分薛天成前世深夜城市的样子。

薛天成四下张望一番，看到与顾秦淮所在的云笈剑宗相距很远，也就打消了上前打个招呼的念头。

薛天成仔细看了看观礼的座位次序，越是向云笈剑宗这种有底蕴的门派，座位越靠中央。

像龙傲天宗这种小宗，哪怕是宗主和副宗主亲自前来，分量也比不上那些大宗门，位置依旧靠后。

参加观礼的所有人面前，都摆有一杯上好的龙井和一个精致的玉盘，盘中盛有几粒仙果，小巧玲珑颜色各异，看起来格外喜人。

薛天成尝了一粒，酸中带甜，还算不错。

“啊！薛宗主！”身旁传来略带欣喜的声音，薛天成顿时味同嚼蜡。

薛天成此时最不想见的人之一，正是那位面容俊朗的玉花宗弟子吴瑞。

“好巧。”薛天成压下心头的不爽，对出声打招呼的吴瑞点点头，心里默默问候了负责那个安排座位的人祖宗十八代。

薛天成接下来不再理会就坐在旁边的吴瑞，把目光投向场地中央。

空地上立有一座铜钟。

钟有一人大小，远看并不算庞大，但是古朴之感扑面而来，让人不知不觉生出敬仰之心。

启天礼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撞响启天钟，当混杂有磅礴灵力的钟声传遍一州，便能消磨无数凡间秽祟业障。

大小门派之间多有故交，而且山上最为值钱的是香火情，因此场内处处都相谈盛欢，但是当东方第一束曙光洒下，象征着启天礼开始之后，便顿时安静下来。

燔柴炉内升起紫烟，烟雾笔直升上天空，如同天地直接连起一条细线。

同时，站在炉旁的一对童男童女开口背诵祝词，童音环绕在整座东临石上。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

……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大道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

薛天成正襟危坐，静静听着祝文。

何为苍天？或许坐在此地的薛天成，才是对冥冥之中“天道难测”感受最深的人。

两个世界，前世今生，灵魂轮回，恍若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恶寇入室，父母暴毙，是美梦化为泡影。

然后是复仇失败，被仙人所救。

最后又正式进入修道一途，一路登山成仙。

如今，这十数年人生的惊涛骇浪，仿佛都在那一声声祝文中归于平静，最终波澜不惊。

最后一句祝文，薛天成闭上眼睛，跟着轻轻念出。

“……天道有常，后土茫茫，辩合阴阳之理，放光明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