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始二年,二月二十五日的花朝节。
二月酣香,正值春兰、瑞香、晚菊、茶花、报春花季,盛杏花。
百花园一年四季都栽种着奇花异草,此时已是满园生香,亭台楼榭都被装饰起来,为即将到来的花朝宴做着筹备。
自清晨起,众秀女用过早膳后便开始盛妆丽饰,以期在御宴上艳压群芳,博得圣心一悦。如今宫中无后无妃,正宫冠服由专人掌管,衣着也无谈逾矩。
妆奁前,徵羽正给绾着乌发,清凉柔顺的触感格外喜人。待盘好朝云近香髻,插入少许珠翠,以雕花玉簪绾定,正要饰以绢花之时,妘宓抬手阻拦了。
“既是花朝节,便饰鲜花为好,时下盛放杏花,去折一捧来。”妘宓看着铜镜中身着雪青色云雾烟罗衫、品月色散花如意云烟裙的少女,略感茫然,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此身为谁。
青女采了一捧杏花来,放置妆奁上,粉粉白白,犹带着几团晨曦的露水,煞是新鲜可爱。
妘宓随意指点了几朵,由徵羽小心翼翼地插戴好,就开始为她上妆。
剩余的杏花被青女拿去装观音前的白瓷瓶了。
敷铅粉、施胭脂、笼烟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抹唇脂,一一讲究下来,已过去了个把时辰。
末了,徵羽询问妘宓用何种配饰。妘宓想了一会儿道:“今日是花朝宴,何以与花争艳?届时喧宾夺主,岂不荒唐?那副素银耳坠与冷暖缠丝金玉镯罢。”
总归是穿戴完毕,妘宓披了樱草色滚绒肩帔走出阁子。室内炉中生火,尚不觉冷,但外面就不同了。
彼时将近晌午,众秀女也三三两两赶往百花园赴宴。残雪消融,春寒料峭,泉响风鸣尚还冷涩,花意却已处处盎然。
“妘秀女!”一道轻柔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妘宓诧异转身,但见来人发盘随云髻,身着月白云雁细锦衣、藕色柔绢曳地长裙,外罩雪白软毛织锦披风,耳垂缀紫玉芙蓉铛,颈前挂五色琉璃圈,皓腕戴赤金石榴对镯,足穿重台丝履,腰侧还有殷红翡翠玉佩。
端的是济楚无双。
“施秀女。”妘宓一扬眉,驻步停留,等待施重华走近。
施重华连走几步,追上了妘宓,微不可察的打量其几眼,粲然一笑:“从前在府上时曾听几个姐妹说过,当今仕女中最具盛誉的是妘府大小姐,虽知相貌,却未得幸见上一面。故冒昧上前打扰,妘秀女莫要见怪。”
“施秀女言语客气,怎会打扰?”妘宓浅笑致意。不愧为靖国公的掌上明珠,如此明艳娇媚的人儿还是头一次见,看来本届秀女质量很高。
她定了定神,邀请道:“施秀女若不嫌弃,不如一并前往百花园?”
“好。”这提议正合施重华的意,于是略作思考就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两人言笑晏晏,像是相交了数年的老友,十分投契。
分别被众人簇拥着的温晴明和步洛瑶见到此景不由得心中一凛,若是这本就比她们更有优势的二人联手,那情况可就妙了。
施重华偷偷观察妘宓,谈笑下来,她总算有些明白为何入宫前父亲嘱咐要多与其相交了。
说起来,妘宓首次扬名要属今上生母宣德太后还是皇后时的寿诞,各府命妇小姐都被邀入宫,她不仅深得中宫喜爱,更是为皇帝盛赞才情。
当时皇后郁悒已久,却格外青睐于她,之后常召其入宫伴驾,此等殊荣何人能有?自然是一时名盛,各路名嫒下帖争邀,也只是偶尔应至。
对于此事后来各有分说,那场寿诞,有人认为实为太子选妃之事。无论是自身资质抑或家世妘府大小姐都不缺,所以许多人都认为自此得宠的妘宓会成为太子妃,不料天算不如人算。
皇帝不日便山陵崩,太子以十六稚龄登基为帝,更号定始。那年,妘宓刚好及笄,仿佛是一夜之间就转变为这般情形。
百花园到了,宴仪设在园中的一处广阔高台上,名为落英台。此刻已有不少秀女入场,因为此地身份相同,除却帝星正座,位无尊卑,也都随意拣了位置坐。
与其他秀女打了照面,免不了寒暄招呼一番,等到一声“圣驾至”的吟唱传来,鼎沸的喧哗声才悄然安静下去。
众秀女纷纷行大礼参拜:“参见陛下。”
“免礼。”少年天子的声音略微低沉,却十分干净耐听。
秀女们依言起身,更有几人忍不住仰首去看天容,虽一时无声,众人的心思却十分活络。
姜则容音色和善,并不见怒,见他落座后,众秀女才跟着坐下。
“今日召大家来,不为别的,只想借着节下聚聚,不必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