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那天,行健邀请仇小梅到他家里玩几天再回去。本来行健不想让女朋友到自己家里去的。父母是老实巴交农民,是西河村四家贫困户之一,三间土巴房加半厦厨房,一台黑白电视机加一个豆腐机,这是值钱家当。行健上班后,家里环境稍稍有些改善,给屋里安了电话,像摩托、手机、电脑这些,门上住砖瓦房的未必都配齐了的。但他想了想,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与其隐瞒,还不如让她看到这样的情况,如果仍然跟我,那说明我们还有缘分,如惹不跟,我也不愿意耽误她的时间,早点放手,让她寻找自己的幸福去。
行健试探着问:“小梅,到我家去玩几天,我再送你回去行不?”
“好哇,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知道。”仇小梅其实也想去的,只是行健迟迟不发出邀请,她也不好意思主动。
行健给母亲打了电话,说是下午仇小梅到家里玩,让母亲提前准备一下。行健还特别交待把家里那个厕所卫生好好打扫一下,那破了洞的厕所帘子给补一下,还交待让母亲把厕所放一卷卫生纸,别再弄些破本子纸之类的放那……母亲听了特别高兴,“我娃有出息了,别人给你介绍你不许,非要自己谈,还真给谈了一个,赶快带回来,让妈看看。”电话没挂,只听那头传来刺耳的声音:“建强,你磨叽个啥,还不去把院坝草给铲一下,儿媳妇下午就来了,看到你那模样,我饭都吃不下去,”行健匆匆挂了电话,生怕让仇小梅听到了。
母亲是个急性子,父亲是个慢性子,这两位不知道怎么就走在一起过了一辈子,虽然争争吵吵,但还算是和睦的。记得那时候母亲家里特别穷,又住在大山里,父亲家里也穷,但毕竟住在西河镇上的,母亲就为了能嫁个条件好的,就委屈了自己。自从母亲有了行健后,操持家务,又做生意,父亲基本上言听计从,母亲说个啥就是啥,父亲从来不犟嘴的。行健是站到父亲这边的,他觉得父亲可怜,有时候替父亲说话,总会招来母亲一顿臭骂,“到底是王家人的种,有爹不要娘的。”
仇小梅给家里去了电话,没说去行健家玩几天,只是哄着家里人说是去一位女同学家里玩几天再回去。行健听着好笑,问仇小梅:“你一直瞒着的?这穷女婿终要见丈母娘的,瞒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行了我们来个丑媳妇先见公婆,穷女婿后见丈母娘咋样?”
仇小梅撒娇使性,一耳光打在行健脸上。“谁是丑媳妇?我丑吗?哪见过吃了麻花还甩脆的。”行健哎呦一声,故意用手捂着脸,你打疼我了。
仇小梅又后悔起来,“我不小心的,别介意,谁让你说我的。”说完,去掰行健手,看打成什么样了。行健故作生气状,“打人莫打脸,骂人莫揭短,你懂不懂规矩,以后嫁给我了可不许这样。”
“还有这说法,我真的不懂,”仇小梅有些后悔,捧着行健五个手指印的脸嘬了几口以示道歉。行健骑上摩托,带着仇小梅上路了。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洒着红绣球呀正打中我的头呀
………………
行健唱着《红高粱》一路吼着,仇小梅倚在背上,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这个冬天干冷干冷的,路两边树都冻得蜷缩着身子,灰不溜秋的,远望一片黑。两人紧挨着身子互相取暖,此时,行健特别激动又有点害怕,他害怕仇小梅去了他家,看到那副穷家景象会有些受不了。仇小梅也有些担心,他害怕公婆会挑她的毛病,嫌这嫌那的。
到了西河镇地界,沿河公路蜿蜒而去,西河上面蒸腾的雾气似梦似幻,偶尔漏出那么一块绿来,就像云层上的天空。行健指给仇小梅看,“这就是西河,是我小时候的天堂,我经常下到水里游泳。”
“吹吧!这么深得水,你还敢游泳?”
“有什么不敢,仰泳,狗刨,踩水,自由泳我都会,”行健神气十足。
“你小时候,一定是个调皮的家伙,哪个大人会让你下到这河里游泳的?”
“你说对了,父母是绝对不会让你去的,但我们会偷着跑去的,在浅水中学会了才下到深水的。”
一路狂奔,行健驶到了西河镇上,此时,西河镇街上已经罢市。偶有一些后走的也正在收摊,他们都忙着做过年的准备了。王大妈看行健后面有个女的,挺俊俏的,只是望着行健笑。李大姐提着篮子瞅着行健一路目送,张大娘下颌前伸,笑得合不拢嘴。行健一溜烟驶过正街,跑到山根子上。听到摩托声,行健母亲套着围兜跑出来迎接。
“哦,这就是小梅啊!”
“姨,你好”小梅红着脸招呼着。
行健爸也慢腾腾出来,只是笑。
“叔,你好!”仇小梅半鞠了下身子,随行健进到屋里。
客厅一个三格水泥柜,左边墙上贴满了行健在上学时获得的奖状,红通通的,大部分都是成绩优异奖。仇小梅看着发出啧啧赞叹声,行健母亲在厨房忙活着,行健把仇小梅带到自己的睡房,说是睡房,实际上就是一个通间,中间隔了一个布帘子,里边是卧室,外边是吃饭烤火的地方。行健桌上摆满了他看过的书,《三国志》、《碧血剑》、《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杨家将》《水浒传》凡是老书应有尽有,仇小梅眼睛一亮,“你还是个文学爱好者?”
“咋了?不可以吗?”仇小梅格格笑着。
“人可以没钱,但绝不能没文化。”行健拍着胸脯,一副自豪的样子。
仇小梅陡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特别的高大,特别有气质,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她深情地望着行健,投进了深深一吻,行健迎了上去。
母亲在外面叫着,“吃饭,”行健推着仇小梅到了饭桌上,母亲不停的给仇小梅夹着菜,父亲却只是埋头吃饭。母亲一会问仇小梅,“家里几口人?父母亲身体都还好吧!”一会问:“你爸是干啥的?你母亲是干啥的?”
仇小梅只是支支吾吾,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也不是,行健接过话,“妈,你是不是查户口的。能让人好好吃饭不?”
母亲笑嘻嘻地说:“哦!哦!问人家家里事真是有点不礼貌,我是老糊涂了,别见怪!
仇小梅抿着嘴,衔着米饭:“姨没啥,你问。”
母亲正准备再问,被行健睖了一眼,“妈,你有完没完?”
母亲瞅瞅准儿媳,先不说脸庞,一看准儿媳前凸后翘,吃饭慢条斯理,走路随风摆柳,心中满是欢喜,遂顾左而言他:“行健,你吃慢点,别把腮帮弄得吧唧吧唧的!”
“妈,我们吃完了,想出去走走?”行健不等碗里饭扒完,就拉着仇小梅出去逛西河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