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和煦的光芒缓缓洒在这片默了一夜的宫殿里,万千星碎而温暖的光飞快地撕开晨日的雾气,霸气地冲进天空下的寸寸角落。数息间,夜幕时沉睡的生机被重新唤醒,而那座斑驳陆离的宫殿,也迎来了新的争斗。
两辆马车早早地停在承祥宫宫门,一辆富丽堂皇,一辆却颇为简陋。乾卫军的军士们,整齐划一地站在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前,远远瞧着,颇为阳刚霸气。他们身侧挂着的均是锋利的短刃,那短刃的刀鞘,从剑柄至剑身,均为檀木打造,巧心的是,剑柄处镶嵌着一枚菱状的纯色宝石,宝石以金丝银线镶嵌,从远处瞧着,便透着许光亮。
龙如霜在婢女的簇拥下,环着龙衡钰的手腕出来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短刀上宝石所透的光芒。这光芒,带着点冷冽,似乎折去了本身的温暖,只剩下那丝丝寒意。
“臣,乾卫将军王默,参见公主殿下。”他单膝跪地,向龙如霜行礼。
龙如霜看着他,心下有些不满,言道,“王将军,你向着我倒是礼数周全。可这,还有二哥哥,你却不对着他行礼,怕是....有失偏颇吧。”
“无妨。”龙衡钰对这情形丝毫不惊讶,只淡淡道,“王将军是朝中二品大员,自是礼数周全的。王将军,起来吧。”
“诺。”听到龙衡钰方才的言语,王默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王将军,那辆马车.....”龙如霜指着那辆简陋的马车道,“可以撤了!二哥哥要与我同坐。”
“公主殿下,是陛下下的旨,您同二皇子,不能坐在一处。请.....不要为难于臣。”
“我不管是谁的意思。”龙如霜怒道,“二哥哥必须同我坐一块,否则....我便不走了。”
“公主殿下,男女有别......”
“什么男女有别?难道王将军同自己的妹妹,也怎么说话?!若是此般,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可要问问王凤将军,这是什么道理。”
王默看着龙如霜很是坚持,也不知如何相劝,便转头求助似地看着龙衡钰。却见方才还帮他说话的人,现下却一副神在在的模样,似乎面前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二人僵持了会儿,王默眼看着时辰逼近,便只能顺着龙如霜,言道,“好吧。来人,把马车撤了。公主殿下,请。时辰已到,咱们得尽快出发。”
车驾缓缓驶出长临门口,龙皇站在望楼上,静静地看着,恍若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陛下,公主与二皇子此次离宫,怕是很久都不会回来了。”修岷立在帝王身后,问道,“您....为什么不去见见他们呢?!”
“没什么好见的。”帝王声线微沉,断断续续地答着,越说他的声音便越小,直到最后,修岷已听不到他的声音,“见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徒添伤心罢了。”但跟着帝王多年,他也大约知道帝王想说什么。
也就是,舍不得吧。
德裕宫
“娘娘,他们已经出宫门了。”程悦来回,抬头看着自家娘娘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答道。
“去吧。做得谨慎些。若是让人发现了,你们知道怎么做的。”
“诺。”
郊外
队伍走得缓慢,但却极稳,大约是为着安全的缘故。龙如霜坐在里头,看着一旁沉睡着的龙衡钰,心里只觉安宁。这马车,是父皇当初为他和凤后所造,听宫人说,父皇之所以对一辆小小的马车费尽心思,是因为他不惜有人来打扰他同母后。
父皇是个极爱面子又做实事的人,任何事情,一旦接手便要落到最好处。所以,这马车不仅看着极好,就连里头也是极舒适的。从左侧的小榻上放着狐绒被,盖着极舒服。小榻之上有个夹层,可放些金银首饰,再往上,便是那刻意搭建的隔板,那里头恰到好处地放这些茶壶碗盏。
马车门旁的两处角落里,一左一右地立着两座构造精巧的石造暖炉,那暖炉以小型铁门锁着,若要放些炭,便可用夹层里的钥匙打开。暖炉上头,搭着个陶瓷碗盏,据说是拿来放冰块的,以防夏日闷热。那时,她还问过父皇,这碗盏在上头会不会落下来。父皇很坚定地说,不会。
也不知,这是怎么打造的。她正胡思乱想着,外头的兵士忽然行至马车窗外,言道,“公主,前头有个茶铺,咱们休息一下吧。”
也好。龙如霜替龙衡钰拉了拉绒被,便朝外道,“那便停下来休息一下吧。王将军,派人看好二哥哥。”
“诺。”
龙如霜一下车,便感受到这草木间传来的微风,草木间的香气和花丛的芬芳,一下子便让她觉得心旷神怡。她步步朝着那简陋的茶铺走去,言道,“这森林真是个好地方。”不过....去延庆寺不是应当走大道吗,为什么要走这乡间的小道呢?!她疑惑着坐了下来,才发觉,远些车马前那繁荣的车队,已不知去了何处,而现下,此处只有王将军和十几个兵将。
这种场景,更加深了她的疑惑。但她明白,这大约是父皇的安排,也不再问,只拿起口茶铺小二递上的茶水,静静看着。或许.....父皇是怕路上会出什么意外吧。
可....这出行的场面,不是贤贵妃安排的吗?
正想着,那茶水也被端到她的鼻翼间,她正准备喝一口时,却发现,这茶水的气味,有些不对。民间的茶,一般来说,都不是什么昂贵的货色。更何况,是这乡野间的茶,更应该是粗制简陋。可她手上的这碗,闻着却似宫里的茶水一般,清香怡人。
“喝下去。”觉出茶水不对,她正要放下茶盏,但九转环的声音,却在此时自她心间响起。
“为何?!”
“你现下外表只有两岁,一个两岁的孩童,又怎可能知道这茶水有问题呢。更何况,这茶水除了气味与宫中相同外,并无异样。你看那些兵将们.....”九转环这一说,龙如霜才察觉到,除了正在周围巡查的王默,其余的兵将,似乎都已将那茶水喝了下去。
“既然他们都没觉出异常,那你更不可能觉出来了。王默此人,虽有着一半的凤族血统,但他与龙皇感情极深,一向是对龙皇忠心耿耿。如今,这茶水有问题,那说明这家茶铺也不简单。若只是个黑铺,倒还好解决;但若有别的,怕无法善了。此事,若传到龙皇的耳朵里,他定要详查。而王默,也会细细回忆现下的状况。若他到时觉出什么来,便不好了。反正你有我在,毒也伤不了你。”
龙如霜听着也有些道理,便喝了下去,但她还是觉着,九转环有些过于紧张了,“其实你不必如此小心,我族开神识之事护得如此好,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若上回我没从大公主嘴里听闻此事,今日便不会如此。但凤族多年动荡,此事流传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你要知道,乌族虽擅长打听,但若族中正常,此事,是绝不可能泄露的。”
‘啪!碰!’九转环话音刚落,那些喝过茶水的兵将,便全数倒了下去。而龙如霜,也跟着一并,倒在了桌上。九转环见此,便放开神识,一边隐藏自己替龙如霜治毒,一边观察着事态。
“也不知是哪位做下的事,竟选了这样无形无味的毒素。”此毒制造精妙,就连九转环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这是怎么了?!公主殿下!”王默原先守在车架旁巡视着,忽的听到这边的倒下声,便大步走来。一到龙如霜身旁,他便用手探了探龙如霜的鼻息,见她鼻息尚算稳定,便暂时冷静下来,抽出了刀,朝那茶铺里头走去。
然而,刚才还有小二和老板的茶铺里,现下,却空无一人。
‘刷刷刷!’几道破空声响起,数把飞箭从上头的草丛中射出,它们的终点只有一个,便是那辆醒目的马车。‘叮叮叮!’那飞箭无一处落空,全部射进了马车里。而与此同时,十数名黑衣人也从上头跳了下来。他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也蒙了黑纱,手上各那一柄锋利的长刀。人人并作一排,瞧上去,宛若黑衣雕塑一般。
“你们是何人?!连皇家车架都敢劫?!”王默一听到飞箭之声,便从茶铺窜了出来。只是他速度始终不如飞箭那般快。因此,来不及救车内的龙衡钰。而现下与他来说,更要紧的,是将这群黑衣人全数制服,并打听清楚他们的来历。陛下说的果然没错,今日,注定不太平。
那数十名黑衣人中,有一人居于中央,似是他们的领袖,他的眼中杀意盎然,听到王默的话语,便张狂大笑,“哈哈哈哈!皇家车架算什么?!进了我的地盘,那便是我的了!弟兄们!上!老子便要看看,这皇家车架的珠宝,会有多少!”
“诺。”那人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应声一下,便飞快扬刀涌了上来。他们很快便围住了王默,一齐挥刀想要解决掉他。而王默,双眼一瞟,便抽出腰间的短刀,以极快的速度,抹掉了两人的脖子。
那两人倒地前,眼,还是睁大的。
他本以为,解决掉了这两人,周围的人,便会停下来。却没想到,他的此番作为,只是让他们的动作更狠绝了些。刀刃相接,周围数十柄刀一齐拼成了个网,将他团团围住。他虽独得自保,却无法再管一旁的车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为首的,狞笑着朝车架奔去。
为首的,很快跳上了车架,然正当他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却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吸力。这吸力一下子,便将他吸了进去。而门,也在此时,诡异地关上了。
另一边,正血战的王默,自是看不到这一点。他身上的铠甲,已有多处划痕。反手挥刀,顺转,右手抵御。他的每一步,都极为精确,抵御时,手掌落到黑衣人的刀背。而自己的铠甲用来抵御所有的刀尖处。虽然,这样做手腕间不可避免地会留下些伤。但如他这般在生死间游走惯了的人,自是不会在意。
“啊啊啊啊!”试了这么久,他终于找到了那群人的突破口。左手的旋刀,快速切断了他左侧的黑衣人的大腿经脉。那些人的腿,就这么,废了。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动了起来,朝右边那些用刀尖抵着他的人的胸口而去。“噗~”一口口鲜血飞出,大范围落在了他的右脸上。那些人,胸口受了他的暗血掌。暗血掌是他的独门绝技,以人的要穴为口,搅乱血脉流动。经受此掌的人,大多,都会因为体内紊乱而深受重伤。
半盏茶间,那些人,全部倒在了地上。王默顾不得他们,快步朝那车架走去。虽然陛下已不再重视龙衡钰,但他的命,绝不能丢在自己手里。深吸一口气,王默打开了那车架的门,一下子,血腥气直冲鼻尖。便是如他这般见惯血液的人,再这般大的气味下,都有些晕眩。好不容易,待他头脑冷静,定眼再看时,却懵了。
那黑衣人的首领,被放干了血,倒在马车的木板上。他的身躯,已不似原先一般强壮,而是已可见肉骨,干瘪得就像风干的树叶。他的眼睛睁大着,那双眼珠里,孕育着无数的恐惧,应该是死前,见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而王默记挂着的二皇子龙衡钰,则一脸冷淡地坐在那小榻之上,他的神色,如常。只有那双眼,猩红得可怕。当他看到王默惊恐得跑开时,便轻摇了头,眨眼移动到王默面前,只双手一挥,王默便晕了过去。
龙衡钰抬手,将马车中首领的尸体移了出来,又将车架内所有的血腥吸入体内,便放心地回身,探了探龙如霜的鼻息。
“还好,你没事。”见到龙如霜没事,他便放下心来。此时,冥殊从他体内飞出,立在他的身前。而他看着兴奋的冥殊,叹道,“今天,是第一次用血灵老人的散血之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