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冷静下来、回过身的时候,林安言已经离开了。
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这次回去,也不经意听到远房亲戚或父母的同事小声嘀咕。
“这孩子也太淡定了吧。”
“眼泪都没一颗,也是挺服了。”
“听说这么多年在外面也没怎么回来过,啧啧啧,白养了唉……”
每当这样的时候,陆一就会败给那些将自己紧紧包裹的刺。
不能反驳,不知道是因为不愿,还是不敢。
尽管心里在大吼,在尖叫,震耳欲聋。
她用力攥着手,指甲深陷在手掌的皮肤里,关节发白,牙齿也因为咬得太紧而生痛。
父母都是极好面子的人,对待他人和善又得体,也不曾有害人的想法,在亲朋同事中口碑极好。母亲更是温和又开朗,有她在的场合都常有笑声。
想来,他们唯一的不甘愿,便是陆一这个在他人眼里脾气极其古怪的孩子吧。
其实很多事情,只要哭便好。挨骂的时候,挨打的时候,被人误解的时候,吵架的时候,为难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可是陆一总觉得,那样便输了。
“南南,我回来了……”陆一打电话给项南——这个她唯一可以称之为好友的女生。
第二句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嚷嚷出声:“这么多天去哪儿鬼混去了!!!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么?你眼里还有你南姐吗?!”
陆一皱皱眉,把手机拿远一些:“那个……我想喝酒。”
那边静了差不多两秒钟:“等着!”电话便挂断了。
呼了一口气,陆一放下手机,继续收拾房间。她把最后几个外卖盒子装进垃圾袋的时候,电梯响了,是熟悉的脚步声。
项南左手抱着一个纸袋,右手托着一盒披萨盒子——正是陆一想要吃的那一家。
“我跟你说,今天真的热死了,你是不是没出门?”项南把披萨盒子丢在茶几上,抱着纸袋往地毯上盘腿一坐,从里面掏出一瓶威士忌和四罐苏打水,一面絮絮叨叨,“我天,真的太重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喝酒了?我刚好也想呢,我那个老板太傻缺了……”
陆一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坐在矮几旁的姑娘。
她的自来卷发,有几缕被汗水黏在连衣裙后颈的皮肤上,头顶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
“我回家去了半个月,我妈去世了。”陆一听见自己说,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源头仿佛并不是自己。
眼前说个不停的姑娘突然被关掉了开关,手指却正好拉开了苏打水的拉环。
“哧啦……”,气泡的声音和食物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房间。
“饿了,先吃吧。”陆一为两人分好酒,抓起一片披萨。多年前他们一起这样喝威士忌加苏打水的时候,还曾被林安言和其他人嘲笑浪费酒。当时一起喝酒的大部分朋友都走散了,这个习惯却保持下来。
项南一言不发盯着陆一,陆一也不开口,默默喝下两杯酒,吃了半份披萨。
“饱了。”陆一舔掉手指上的酱料,开始找纸巾。
对面的女生的眼泪大颗大颗冲出眼眶,一定是因为眼睛太大的缘故,项南的眼泪似乎也比其他人更大颗。她嘴角的圆痣因为忍耐在微微颤抖。那些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向下巴中间,积攒成为更大的一颗,然后“啪”地滴在她盘起的腿上。
陆一怔怔看完一颗眼泪的落地,把手里刚抽出来的纸巾递上去。
“你这个人是不是傻的!”项南一把接过去,“为什么都不早说?”
“我刚回来。行李刚收好就和你说了。”
“……林安言呢?”项南又接过一张纸。
陆一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这一次,我感觉我和他是真的不太行了。”
项南狠狠用纸巾擤鼻涕,然后抓起面前擦眼泪的纸团,丢在垃圾桶里,接着仰头喝下一大杯酒。末了,她在茶几上放下酒杯,对陆一说:“我曾以为你们真的挺好的。但是后来我不觉得了。”
曾以为真的挺好的,陆一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