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了没多久，反正本来也没什么非要开会的理由。

老大象征性地看了一遍伍肆已经写完的一部分稿子，夹杂着非常虚假的“不错”、“可以”、“写得很好啊”，像是在哄一个幼儿园的孩子。

余欢没怎么说话，默默地整理着这个项目相关的东西，显得心事重重。

“余欢，你一会儿再仔细看看，这部分还要不要改。”老大说到最后，又给余欢安排了一个任务，但没听到回应。

“余欢？余欢！”他大喊一声，余欢才回过神来，“想什么呢？开会走神？你还想不想干了？”

余欢赶紧正襟危坐。“我听见了，听见了，”她说，“我就是……有点儿饿了……”

老大看看她，叹了口气。“行吧，您老先去吃饭吧。”

“我们一起吃吧！”余欢跳起来，“伍肆哥也没吃饭呢吧？”

“我回家叫个外卖就行——”伍肆说。

“别叫外卖了，”余欢说，“我今天带了饭，正好做多了，一起吃呗。”

“啊……”伍肆想找个理由回绝。

“反、反正我还有几个稿子细节要和你讨论，”余欢继续说，“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可以吗？”

伍肆本来想说用微信一样可以聊，但余欢没给他拒绝的时间。“那就这样！”她冒冒失失地跑出门，“我去拿饭盒！”

“把你电脑拿走！”老大在她身后喊，余欢已经跑远了。

老大撇撇嘴。“一天天就知道吃……”

他趁余欢不在，又向伍肆投去关切的眼神。“老五啊，你……最近跟陆一联系过吗？”

伍肆点头。

“她和你说什么了吗？”老大接着问，“有什么变化吗？”

伍肆摇头。

“那……”老大小心翼翼地寻找措辞，“你应该不打算……”

“不打算了，”伍肆知道他想问什么，“之前那些事都结束了。我就这样等她。”

他像是在劝说自己，又说：“她会回来的。”

老大还想再说两句，余欢抱着一摞饭盒推开了门，这个话题只好戛然而止。

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老大说他怕中毒，回去接着工作了，剩下伍肆和余欢两个人。伍肆很久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和其他女生单独打交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欢倒是很热情，一个个打开饭盒，给伍肆展示她做的菜。

酸菜鱼、葱烧小排、白斩鸡……伍肆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对这场“聚餐”，余欢是准备好的，甚至连米饭都有两份。

老大一般是提前一天通知开会，难道说她昨天知道今天要开会，专程做的这些？

为了什么？给他改善伙食、转换心情？

正想着，余欢打开了最后一个饭盒。

“这个菜你一定要尝尝，”她说，“你喜欢的。”

她把饭盒推过来，伍肆看了一眼，愣住了。

西红柿炒鸡蛋。

这是陆一最擅长做的一道菜。

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他和陆一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恋人，只是合租的室友。伍肆之前的室友退租，空出一间房，恰好陆一也在找房，出于某些鬼使神差的原因，他向陆一提出了合租邀请。

顺便无视了同时也在找房的老大。

其实对伍肆来说，跟老大合租可能更合适，他们认识好几年了，彼此熟悉对方的生活习惯，从经济角度看，还可以趁机强迫老大多分担一点房租，省钱。

但听到陆一说房子不好找的时候，他几乎想都没想，就邀请了她。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是那个时候的陆一，刚到北京，一个人，只有项南一个朋友，孤苦伶仃的，看上去很可怜，所以能帮一把是一把？

还是说，更早之前，通过项南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在等这种机会了？

这么多年，伍肆一直没想明白过。

他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饭盒，脑中涌上越来越多的回忆。

那是他和陆一合租不久，难得两个人都休假，准备一起做顿饭吃，陆一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西红柿炒鸡蛋。

那天她也做了别的，却唯独这一道菜给伍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从来没吃过任何一个人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有那么好吃。

哪怕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伍肆担起了大多数做饭的任务，但只要他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他就会央求陆一露一手。

在灶台前游刃有余的陆一、做完好几道菜厨房还是干干净净的陆一、满面笑容看着伍肆狼吞虎咽的陆一。

伍肆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心头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这段时间他拼命压抑的那些情绪，一股脑向他袭来。

“伍肆哥？”余欢叫他，“你怎么了？这道菜做得有什么不对吗？”

伍肆没说话，余欢又补充了几句：“我去年到你们家吃饭的时候，看你好像特别喜欢这个，陆一姐做得也很好吃，我还专门跟她请教了做法呢，你试试——”

伍肆猛地站起来。

“对不起，我还有事，”他低声说，“先不吃了。”

他大步冲出了会议室，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哎老五——”老大在工位上喊他，他只当作没听见。

他没有回头，当然也没看见，他突然离开后，余欢在原地愣了很久。

过了几分钟，她缓缓在沙发上坐下。

她咬紧了牙，眼神逐渐阴冷起来，一抬手，打翻了装着西红柿炒鸡蛋的那个饭盒。

最后她的视线，锁定在会议室那块白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