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万家灯火。
在那些灯火里,有离别,有相聚,有在外面忙了一天的男人回到家里和自己的妻儿一起吃晚饭,有痴情的女子等待一个不归人。
山风带来阵阵春寒,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回眸,有人提着灯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她问。
“外面冷,还是进屋吧。”
她默了默,低声道:“好。”
她的背影逐渐和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重合,他还记得那时的他一遍遍的哭喊着,在后面追逐着,那么冷的天,嗓子喊哑了,光着的脚被尖利的石头磨出了血,都换不来她一个怜惜的眼神。
“青竹逃走了,没能抓住他。”他开口打破沉寂。
“嗯。”
又是好久的沉默。
“我陪你一起走。”
她连眼神都不施舍给他,却在开口时声音柔了几分,“不用,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必经常来看我。”
走着走着,一直到看不见他了,她才停下来。
完了完了,只顾着走了,这是哪儿啊?周围黑灯瞎火的,早知道就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在黑暗里,她本能的想找一样东西可以依靠,她弓着身子,两只手四处乱摸,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痛!痛!痛!”她疼得龇牙咧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摸了摸那坚硬的东西。
“嗯,四四方方的,摸着感觉像石头,中间还有凹陷,这凹陷有特定的规律,好像是字……诶?字?”
其它的字她都可以认不出来,唯独这两个字,每一笔每一画,都深刻的印在她脑子里,就像写多了手会产生记忆,说多了会变的越来越深刻,清晰,最终变成一种习惯,无法割舍。
养成一种习惯很困难,放弃一种习惯更为困难,就算已经过去了8年。
她抱着墓碑,一闭眼,仿佛能看到那年大雪,他隔着茫茫白雪看着她远去,笑得像冬日里的阳光一般和煦。
“原来是你啊,司珩。”
她早已泪流满面。
司珩……司珩……
在遥远的南方的山里,也有人在讨论这个人。
“司珩三年前就死了,现在的正道六派之首羽仪派的主人是他的儿子司重明。”青色的衣衫上绣着墨竹,他半跪在一人面前。
“不久前这位羽仪之主秘密接回了他的母亲,先撇开这位母亲的身份不说,为什么接回母亲还不能让人知道,属下被那些正道小人发现了身份他们要赶尽杀绝,可若是,这个原因只是个幌子呢?”
“司重明的母亲失踪了8年,用8年来找一个失踪的人,以羽仪派的实力,说找不到是不大可能的,而且在这8年里也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她,若说她真的躲得很好也就罢了,可若是,羽仪派在暗中保护呢?”
若不是她救了我,可能早就死了。
“青竹无能,只能探查到这些。”
长久的如黑夜般的沉寂,那人终于开口:“你是想说,她离光剑有着必然的联系,不过你也算带回了有用的消息,好好休息养伤,退下吧”
“属下告退。”
被青竹称为四宗主的人站在窗户边,黑夜里无星也无月,这般的孤独清冷,一支漂亮的银簪躺在他的掌心,他低头凝视着。
啪……数不尽的悲伤涌入他的眼眸,化作思念与悔恨落下,惊了谁的清梦。
她猛的睁开眼睛,烛火被风吹的摇摇曳曳,她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居然坐在廊间睡着了,都快亥时了,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她在心里嘀咕。
“长姐!”她提着灯,向着出现长廊的尽头的女子跑去。
“回来晚了,谢谢阿笺为我留灯还等我回来。”女子握住她的手,微微皱起了眉,“怎的这般冰凉?阿笺又在廊间坐着睡着了吧,感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长姐,不碍事的。”她摇摇头。
“我去给你煮姜汤,喝一碗,防一防总是好的。”说罢又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春寒未过,穿的这样单薄怎么行?”
如此,一人烧火煮汤,另一人便坐在一旁看一卷诗书。
“阿笺,有没有想过去书院上学?”她切着姜问她。
她听罢一愣,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女子不得去书院。”
“那就女扮男装。”
“长姐,这不合乎礼法,花家是书香门第,我这样做若是被人知道了,有损爹娘颜面。”
“阿笺,她们都说你呆笨古板,可我却知道你的娴雅有礼,你的聪慧,你只是喜欢安静,事事低调,不爱出风头而已。”
“可我不信你真的甘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大家闺秀,再说,有这般才气,若是不出去,如何能让别人知晓?如何能遇见命中注定的翩翩少年郎?”
她扯出她手中的诗卷,把呈着姜汤的碗放到她手中。
“我想想。”她吹了吹汤。
“只要你想,我就一定会帮你。”
“嗯,谢谢长姐。”
妹妹喝着汤,她闲来无事看了看诗卷上的诗。
见姐姐在看,她笑了笑,“欲写彩笺书别怨。泪痕早已先书满。长姐,喜欢一个人就要忍受相思别离之苦,会不会很累?”
她又暗自叹息,“喜欢,果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书上所言不可尽信呐,没有经历过的事,只有当你经历了,才知其中滋味的嘛。”
“也许,”她看着黑夜,问道,“长姐,女子是不是便该如此,该深居闺中,再听父母命,媒妁言,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然后相夫教子,潦草无趣的过完一生吗?”
“你若真如此想,这些诗书便是白读,不如无知的好。”
她笑了笑,一口闷了姜汤,言道:“已经很晚了。”
最后一片灯火熄灭,天地归于黑暗。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听说了吗?那大名鼎鼎的羽仪派里找出了外道的奸细!”
“啧,我早就听说了,我还知道那奸细是羽仪大长老的爱徒!”
“他被抓了没?”本是两个食客的讨论,坐在隔壁桌的男子好奇的探过头来。
“没有,听说是半路上被一个女子救了。”
偷听别人讲话,吃自己的瓜,她摸了摸鼻子,眼睛一撇,走开了。走到一半,撞到慌慌张张赶来的某人。
“老板姐姐晚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也是要算工钱的。”
“知道知道,咱走吧。”
出门时,她看到门口旁边的首饰铺子,白衣少年郎正在帮一个姑娘挑选簪子,那少年手中拿的是支桃花簪。
看样子他很喜欢呢,不过说起来,如今已是三月,桃花也该开了。在那桃花树下一定站着不少赏花的才子佳人。
明明步于街巷之中,只是不知为何鼻子前的桃花味越来越浓。
“这里是……”她抬头看匾,那匾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
“莳花馆?老板姐姐,不是说要去谢家吗?还有,莳花馆是什么地方?”
“你竟不知?”老板惊讶了。
她摇摇头。
“青楼啊。”
“为什么来青楼?”
“这青楼跟我抢生意。”
“老板姐姐,这青楼和茶楼是如何抢生意?”小霜疑惑了。
“……”她截住接下来说的话,急得瞪大了双眼,最后却轻叹一声,摆摆手,“算了,你以后会知道的,反正这青楼它就是跟我抢生意。”
“走,随我绕到后院翻墙进去,今天我要去会一会这个莳花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