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清明(六)(1 / 1)彼岸有花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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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锦,你忘了吗?”

“忘了什么?”

“忘了……”

雨还在下着,屋内昏暗,少年专心致志的奋笔疾书,连点灯都忘记了。这时,一个妇人推门而入,手托一个烛台,轻手轻脚的将少年房中的油灯点亮,最后,又托了一盏灯放置再少年写字的桌案上。

“书锦,刻苦用功是好,仔细伤了眼睛。”

少年点点头,而后又埋头奋笔疾书。

教书先生早已候在门外,见妇人出来连忙行礼,“见过谢夫人。”

“先生来了,今日雨大,真是辛苦先生了。”

“夫人言重了。”

简单的客套了一番,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少年被他们的对话扰乱了心神,放下笔走到窗前,看那风吹叶落,雨打芭蕉。

这场雨,不知道多久才会停。

整个潞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家有公子名谢书锦,三岁识字,五岁能文,七岁便出口成章,且自小习武,小有所成,可谓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为当时人之典范。

少年郎模样俊朗,志存高远,德才兼备,免不了小姑娘们对他芳心暗许,甚至长大后非他不嫁的也有。

而对于花笺来说,他便是那《淇奥》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想要靠近却不敢,每每远望瞻仰。

为了能离他更近一些,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拘泥礼法的闺阁小姐,把自己变成能与他比肩的才女。

花家乃是潞州城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家主与夫人是才子佳人的天作之合,夫妻两便想把他们的两个女儿也打造成才女。

可是后来,世人只知花繁才情出众却对花笺一无所知。并非是花笺不如,花笺五岁识字,七岁便四书五经倒背如流,颇通诗文,才情仅次于风头正盛时的谢书锦。

她性情低调,不喜出风头,且受书中礼法熏陶,早已淡泊名利,为人高冷,不喜与旁人说话,与诗书清茶为伴,整日里足不出户,纵有美名,却不曾外传。

再然后,便是心高气傲的少年郎偶遇如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花笺,一眼便沦陷。

明明本该是谢书锦年少成名,金榜题名,十里红妆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幸福美满的一生,在那一天,一切都被毁了。

十岁的谢书锦亲眼看见大伯大伯母和哥哥谢时至被爷爷赶出家门,看见爷爷盛怒的脸,看见自己平日里温柔的爹娘漠然视之。明明他们没有错!为什么要赶走哥哥他们!

他不顾劝阻去向爷爷求情,被罚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夜间模模糊糊被阿娘摇醒,看见爹娘都与他一同跪着,爷爷坐在交椅上老泪纵横。

谢书锦很疑惑,他们这是怎么了?

爷爷向他招手,他乖乖巧巧的走过去,枯朽的手颤抖的抚这他的脑袋,声音温柔慈祥,“阿锦,可不可以答应爷爷一个请求?”

谢书锦扭头看了一眼爹娘,爹娘都埋着头抹泪。

“爷爷说的话我都答应。”他坚定的说。

“答应爷爷,藏起自己所有的才能,当个废物。”

……

曾今舞文弄墨,正是名利双收,春风得意的少年郎,一夜之间将他从高处拉下来,让他失去自己拥有的所有,再接受那些曾今有多吹捧他、嫉妒他的人对他长达半生的嘲笑与践踏,承受多少人对他的鄙夷与白眼,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如今,他早已习以为常。

“书锦,你忘了吗?”

他跪在祠堂,跪在自己爹娘的面前,如今不同以往的是,爷爷已经故去。

“孩儿没忘。”

“没忘?好,那你把你先前所说的话,对着你爷爷牌位再说一遍!”

谢书锦转过身去,对着牌位磕了个头,不卑不亢的把原话重新说了一遍:“孩儿欲娶花家嫡次女花笺为妻,请爹娘成全!”

“逆子!”正在喝茶消火的谢绝一听急火上心,怒摔茶杯,茶水溅到了谢书锦的衣摆上。

“孩儿不知,孩儿娶妻与当初答应爷爷的承诺有何冲突!”

本以为谢绝会暴怒,没想到他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与谢母对视一眼,谢母点了点头,她走到谢书锦的面前跪坐下来,与他平视。

“书锦,你一定还在怨恨当初的承诺吧?娘也知道你明里暗里在查,迟早你会知道的,那不如,让我们现在就告诉你,剩下怎么做,就看你自己怎么定夺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了。

传说这天下分六界,分别为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无从考证。现今人们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羽化成仙,强行在人间界划出一个修真界,广纳天赋灵根之人求仙问道,而这些修真者云游四海,行踪不定,连其宗门所在之地也无法寻到,他们自诩为次仙界,与人间界分离。

被江湖众人追捧的两件神器,离光剑与流影剑这对雌雄双剑便是流落凡间的修真界的灵器,其本身带着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激起人们的贪念,为正道外道争夺,妄图获得获得此剑称霸江湖。

谢家先祖无意中捡到此剑,见它灵气环绕,将它作为代代相传的传家宝,护佑谢家平安,惭愧的是,得到离光剑的那位没有动用一丝一毫剑的力量,让整个江湖的纷争平息,正道外道握手言和,江湖重归于和平宁静。

可是这和平只延续了十五年,十五年后,离光剑被那人拥有的消息传遍江湖,他不愿离光剑再度出世,一场凭空而起的大火让他与那些争夺者同归于尽,被欲望左右的人们,又找到了他的儿女进行逼问,大女儿身死,二女儿失踪。

再说回谢家。

谢家人不知此剑为何等神物,被有心人发现,一下子全江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谢家身上,人本无罪,怀璧其罪,不得不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在这个过程还弄丢了剑鞘,承蒙花、秦两家相助,谢家得以回天,谢家原本不姓谢,是后来改成了谢。

“花家,秦家?”

“对,如你所想,花家就是现在这个花家。”

“离光剑败露,好不容易重获新生的谢家居安思危,你爷爷便做了这样一个决定,让大哥一家带着流影剑离开,让你收敛锋芒装作一个废物,这样至少,可以保全一时,所以书锦,莫要再怨你爷爷了。”

说了这么一大串,可还是没有说道婚事上啊?谢母看出了谢书锦的疑惑,便接着谢绝的话头说,“你可知江南秦家?”

“孩儿不知。”

“不知就对了,秦家原本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以积德行善被人称颂,可一夕之间全族覆灭,人们皆冷眼视之,就是因为秦家帮助了我们,被逼问剑的去向,秦先生宁死也要把守秘密,这才导致人们恼羞成怒,将其一族杀害。”

秦家不是被外道之人所灭吗?原来,这才是真相吗?

“书锦,你现在懂了吗?如果你娶了花笺,倘若有一天再一次暴露,连累了花家跟着我们一起死不说,就算你可以保全花笺,必回有人追杀你们,你忍心看着你心爱的女子跟着你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吗?”

“书锦,你有考虑过一切的后果吗?你娶谁都好,偏偏不能娶她,花家是我们的恩人,秦家的事我们难辞其咎,为今,只有努力保全花家。”

就算互相喜欢又如何?你我二人,终归是不能再一起的。

“爹娘,孩儿懂了。”谢书锦郑重的向他们磕头。

“懂了便好,你好好想想吧。”

滴答—

脸上冰凉一片,他伸手一摸,全是泪水,拿起袖口随意擦了擦脸。跪的太久了,起身时膝盖酸痛,他是弓着身子走出祠堂的。

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下了雨。

清明果然还要下雨的。

等了八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与她心意相通,好不容易才知道彼此的心意……

他坐在檐下看着雨景,溅起的雨水沾湿他的衣摆,痴痴的望着,泪珠再度顺着眼角滑落。

原是我,打扰了你本该幸福平安的一生。

潞州城的街坊边—

“清明节就是喜欢下雨。”谁家娘子低声嘟囔了一句,被旁边的老婆子听到了,立即跟着附和。

“娘子何故站在打着伞站在雨里,仔细着身子,别染上了风寒。”另一个娘子从门后探出脑袋,听那说话的语气,似是与这位娘子是好友一般。

撑着伞的娘子回了那门边的娘子,“还不是因为我家官人,出门也不知带伞,现下回来,定是要淋成落汤鸡了,这久都没回来我放心不下,就出来看看。”

河边柳枝果然是遭了不少人的毒手,你站在树下仔细看就可以看出来,还有那卖糖人的铺子,突如其来一场雨,几个人在慌慌张张的收摊子。

热热闹闹的大街就只有几个穿着草衣的人挑着两个框子慢悠悠的走,今天这场雨来的及时,带出来个草衣草鞋都卖忘了。

桥上一个没带伞的姑娘,捏着小步子疾走,果然撞上了一个白衣公子。桥下船上一位坐在船歌女见如此,拉开嗓子唱起了秦少游的《鹊桥仙》,歌声美妙,姑娘公子都红了脸。

歌女不再打趣他们了,低头玩起了水,溅上衣袖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再往远处看,一滴雨打落一片花瓣,下起了桃花雨,桃花的香味弥散,随风远去。

“下雨了……”

“嗯。”

“你干嘛吧它关上啊喂!”你想窒息而死别拉上我啊!

“关上不会死的,这里有连同外面的出气口。”

双人棺还算宽敞,霜天尽量的离他远一些,两人各占棺材的一头,互不相干。

“霜天,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说我是运气好凑巧,你信吗?”其实,这是真的,其他的那些都是作者帮你们分析的不是我。

“不信。”

霜天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信算了。”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女子。”

此话一出,霜天莫名的红了脸,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是一同买桂花糖糕的那时候,那时我还送了你一块,莳花馆的那次,再然后就是桃花树下的那次。”

幸好是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彼此的脸。想想先前他的眼神就后怕。

他刚刚转醒便紧紧搂住霜天,她僵了一瞬,剧烈挣扎挣脱他的禁锢滚落一旁的棺木,他迷茫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看清楚了一旁的人并非梦中之人,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眼神阴森的仿佛吃人的恶鬼。

很明显,他动了杀心,一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变态表情。

可那剑怎么也不肯伤了她,是的,你没看错,是剑不肯伤她。

他眯着眼打量了半响,才缓缓说道:“逗你玩的。”

然后问她一大串查户口时才会问的问题,而她一问三不知,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爹娘是谁,自己原本叫什么,家住在哪里,一概不知。

于是他放下了剑,相对无言良久。

她不能走,走了才麻烦,眼下唯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当然是要求大佬带飞。

“从今以后,当我的侍女,如何?”

她正要开头回绝,脑袋里闪回老板姐姐说的话,“如果他提出要你跟在他的身边,你一定要趁他没有反悔之前回答,好!”

“好!”老板姐姐必需要加双倍的钱。

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场雨,谢时至为了挡雨,按下机关,把墓门合上。

“我们怎么出去?我是指这片树林。”

谢时至耸了耸肩,“这片林子没有出口。”黑暗中,谢时至越靠越近,然后在她右手的上方的棺壁上敲了一下,然后在对面的棺壁出现了一个暗道,暗道里的光透了出来,他狡黠一笑,“这才是出口。”

霜天正要走,他伸出手臂将她拦住。

“想好了当我的侍女,不许反悔。”

“不反悔。”

“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好。”

看着她的背影,他眼中的神色黯了黯,想起流影剑的异样就更加暗沉。

也罢,待我好好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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