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星帘,送你样东西。”
入眼的红穗子在空中摆荡,视线上移,是枚玉扣。青色由浅到深,白絮若隐若现,层层叠叠如同落花,仿佛可见水光涟涟,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玉中上品。
“何故?”
真是榆木疙瘩!
“我想谢谢你嘛,你看这个玉扣多好看啊。”
“我并未帮过扶小姐什么,且此玉扣过于贵重,实在不必……”
扶月间懒得同她说道,瞅准时机冲上去抱住她的腰身,用十五年养成的手速瞬间挂上玉扣。
一抬头,便瞥见她微红的脸和红透了的耳根。
扶月间冲过来时,星帘本可以将她拦下,被触及腰身,瞬间僵直了身体,扶月间挂玉扣之时手无意擦过腰身,对星帘来说,真的……太痒了!!!
坏心思一起,扶月间在她腰间挠了挠。
星帘浑身一颤,连忙推开扶月间,满脸绯红的瞪着她,扶月间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腰上一沉,星帘低下头,愣愣的看着腰间的那一抹翠绿。
“怎么样?我说好看吧?诶诶诶,你别取下来啊!”
星帘退后一步,“其一,我身为刺客,身上不得佩戴这些叮叮当当的有碍行动的饰品;其二,若非扶小姐,那日我早就死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扶小姐实在不欠我什么,还请扶小姐收回玉扣,否则,我心难安。”
最后,可怜的玉扣还是完璧归赵的回到了扶月间的手上。
唉,和儿时所见的小乞丐一样不解风情,送什么收下就好了。
不过,不着急,总有一天,你会收下的。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平日里星帘都会起的很早,打理院中的花花草草,读书习武。如今有伤在身,身边还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鸟儿,给花浇水,修剪花枝,扫扫落叶,便无事可做了,闲下来的这些时光都要在发呆之中荒废掉了。
才消停了一会儿的扶月间又凑到星帘身边,本以为星帘在认真看书没想到是在发呆,绕道她身后将书抽走。
“上次我说的去游山玩水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星帘四下看了看,虽说在此处生活了许多年,但却不曾觉得景致厌倦。
“这里,不好吗?”星帘问。
此话一出,说的扶月间哑口无言,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看着那一双认真的眸子,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这里很好,我哪里都不去了。”
虽不游山玩水,能与你在一处,便已是最好。
“潞州多美景,近日总爱下雨,放晴之后,便……”话还未说完,星帘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她心瞬间揪了起来,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是拍背又是端水,可看星帘眉头紧皱,依旧痛苦的神情便知做这些根本没有用。
“血!”见星帘有意掩藏,扶月间连忙从她手中夺过帕子,展开一看。
“星帘,你的伤到底如何了!”
她用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无碍。”
“都吐血怎么可能无碍!”
星帘心虚的看了眼篱笆下的空酒坛。
“是因为……昨晚喝了酒的缘故?”
星帘低下头不做应答,看来此事十有八九了。
“如此贪酒,身上的伤才好些也不知节制一下,虽说不是什么烈酒,可你也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啊,也怪我,没有拦着你……”
星帘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扶月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涛涛江水瞬间停止了流动,耳畔终于清静,星帘抬头看她,她才发现星帘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原本就不红润的嘴唇变的更加苍白,看样子,已是虚弱至极。
“你……”扶月间的话被打断。
星帘的眼睛一张一合,眼中还有破碎的晨光,声音低弱,话说的十分吃力,“我……知道……”
“什么?”
“错了……”
顺着手臂,意识渐渐涣散,撞入她的怀中。
她忙仔细看了看帕子里的血,暗红色中掺杂着一层诡异的青黑色。
这那里是喝了酒的缘故,分明就是中毒所致!
时间退回昨天晚上。
一身玄衣被汗浸透,她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
“青桐,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屋中还未点灯,青桐被这冷不丢的一句话吓的魂都飞了,碰掉了茶杯。
“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青梧,我……差点就被抓住了。”见是青捂才放松了下来,瘫坐在地上,脸上惊疑不定。
青梧跪坐在她的面前,伸手,将还在颤抖的青桐拥入怀中,“青桐,我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与你。”
“青桐,我们中了楼主的圈套。”
“怎么可能!”她不敢相信。
“他恐怕早就盯上我们了,星就是他抛出的鱼饵,然后顺势找出你我背后之人,宗主那边……已经放弃我们了。”
她忽然大力的推开青梧,眉目冷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快走!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与我撇清干系!楼主是绝对不会放过叛徒的,我既已经暴露,至少你还可以保全自己!”
青梧笑着摇摇头,伸手擦去她滑落脸颊的泪珠,温柔的握着她的手,“要走,一起走。”
“我们向来是一起的,梧与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要我放弃你,我做不到。”
这才是我要告诉你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听得此一句,五指轻拢,与他紧紧相握,紧紧皱起的眉头渐渐平缓。
“阿梧,你打算……”
“明天就走,趁着楼主不在,尽力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最不济,你我也可来世再见。”
青桐哭笑不得,“来世都不会再有青梧与青桐了,怎么相见?”
“那,我们相约,不喝那孟婆汤,”青梧抽出右手,握成拳头状,伸出小拇指,伸到她面前,“用我们想时候的方法,签订誓约。”
“一言为定!”
若能活着离开,那便去寻个没有人能找到的世外桃源安居,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厮守生生世世。
时间回到今天。
草上还沾着露水,伴着几声清脆的鸟鸣,飞过覆盖了一层薄雾的天,春来水涨,流水拍打着岸边的青石,最喜,便是这遥看隐约的碧绿青苔。
谢时至仿佛完全忘记了抓奸细的事了,徘徊于潞城郊的烧毁的茅屋旁。
“你到底在看什么?不过是一处烧毁的茅屋,能发现啥?”
谢时至伸手捻了捻还未烧完的茅草上的灰烬,沾上一手的黑灰,他不甚在意的拍了拍手,起身,负手而立。
“等人。”
冬青左看右看,此处荒的很,连人烟也不见,又有什么人会来?起的早了些,冬青卧在草地了打起了哈欠,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半刻钟不到,手撑着的脑袋便摇摇晃晃的跳起来舞。
冬青是被一声剑鸣惊醒的。
那白色流光刺的眼睛生疼,刚拔出腰间的配剑,看清来人后又默默的把剑推了回去。
脖子上凉飕飕的有些不舒服,谢时至把衣领往上拉了拉,眼睛缓缓的沿着剑的方向看去,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回来了,此去江南湑州,可还如意?”
执剑之人正是秦楼月。
头顶珠翠摇曳,一袭白裙上绣着桃花,妆容精致,额头还贴了花钿,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弯成了月牙状,笑容甜美。
“当然如意,还要多谢谢公子的提点。”
谢时至略带疑惑的皱了皱眉,语气轻柔,仿佛在哄一个任性的小姑娘,“那不妨,放下剑?”
秦楼月没有动,脸上的笑容消失,眼波流转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剑向谢时至的脖子近了几分。
僵持了一会,谢时至再次开口,“要杀便杀,这样举着,手不累吗?”
冬青看出了气氛不对劲,带着惺忪睡眼,上前看好戏。
“逗你玩的,”秦楼月收回了剑,“我虽恨,但是杀你还不至于,毕竟这一切,与你也无关。”
“谢时至,那把剑……”
“不用担心。”
“这便好,谢时至,你有没有想过毁了它,若是我,便毁了。”
谢时至答:“毁不掉的,只有找个地方埋了,可埋了也会有人挖出来。”
秦楼月点点头,“说的也对,好了,让你在此的等我,是有样东西要交于你,在湑州看到的全是烧毁的花木,可惜了。”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秦楼月吟诗离去。
“谢谢,帮我寻回了这重要之物。”
秦楼月放与他手中的,是一只笄钗,准确来说,是半只钗,若你留心看,会发现谢时至的发间插着一只没有任何花饰的,形状奇怪的长簪,与他手上这只破损不堪的半钗,可以完美契合。
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他取下发间的簪同放于手心。
“冬青,回去了。”
冬青问:“今日有何安排?”
“守株待兔便可。”
他回答的心不在焉,冬青看出那对断钗对他的影响,暗自摇摇头,说道:“那好,你一人便可,我就不陪着了,莳花馆的酒最香,痛饮几大碗再说。”
“偷着喝酒,你就不怕白青唠叨?”
行走的步子一顿,冬青僵硬的回头,威胁到:“你不说,她便不知。”
冬青好酒,嗜酒如命一般,白青屡劝不听,一怒之下把他毒哑了……当然不是那种永久有效的毒,只是几个月喝不了酒而已。此后,冬青便记得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太小,她没听见,自然,他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只有手中断簪互相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