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激射而来的熔铁巨柱，羽翅螺舟轻巧地拔升高度避让而过，随后两对翅膀一收，有若俯冲般朝着龙鲸船飞掠靠近。

龙鲸船火符箭连射不停，好似收紧的罗网，银光锥已然顺势铺开，只待时机到来。

隐藏在这些攻势下的，是鲸腹隐隐增量的云气，令航速持续攀升。

猿臂螺舟也在迫近，豚鱼状的船体体积虽只有龙鲸船的四分之一左右，但厚重的防护罩装饰下，反而在沉稳方面显得更胜一筹。

龙鲸船的注意力被羽翅螺舟牵引之时，猿臂螺舟的投石攻势却没有放缓，而且其中携裹有符箓的陨石比重还在增加。

两面对敌之下，龙鲸船顿时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为了阻挡投石攻势，龙鲸船又一次拼掉了两三百枚银光锥。

至此，银光锥的存量终于不足以补充损耗，无法填满可同时操控的六百上限之数；但作为最劣质的螺舟空战宝具，受到如此关注已经足够值得夸耀了，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

以这波银光锥的沉重损耗为代价，龙鲸船同样靠火符箭和摧城弩机配合攻击，阻滞延缓了羽翅螺舟的速度。

此轮攻势交换过后，双方的距离再度缩短近半。

随即，龙鲸船将剩余的四五百枚银光锥并做一股，似冲天涡流那般、刺向羽翅螺舟。

与此同时，羽翅螺舟按捺已久的血光一击终于发出。

龙鲸船显然早有预料，庞大的身躯像是受波涛推动般，顺势侧翻绕出一条冲浪而过的弧线，将赤练血光让到身侧。

而羽翅螺舟的船尾处，那葫芦口猛然喷射出一道磅礴的气流，得其推动之下，羽翅螺舟航速猛增，轻易地甩开了银光锥的攒刺。

双方的攻击一齐落空，但闪避成功的两艘螺舟都没有出现丝毫的放松停滞，而是迅速做出变向、试图咬住对方的船尾——在星海交战中，一旦取得衔尾追击的有利方位，基本意味着定胜负、分生死。

尽管乍看之下，两艘螺舟像是在追着闻对方屁股而绕圈打转的狗，但其中的凶险一点也谈不上可笑。

羽翅螺舟凭借尾部葫芦口喷射的气流，航行速度明显更快一筹，但也因此难以缩小绕行的弧度；而龙鲸船看起来虽然臃肿，却更显得灵活许多，且鲸腹喷薄的云气不断弥漫，正在将此间区域化为主场。

僵持片刻后，龙鲸船掌控的那股银光锥动向骤变、横切向另一侧，试图走捷径、提前在双方盘旋的圆环轨迹某处布置阻碍，以打破眼下困局。

而羽翅螺舟看起来对龙鲸船此举期待已久，银光锥刚刚被调开一段距离，葫芦口喷射的气流停下，扇动羽翅、调转船头。

只见那根明明刚刚发射过赤练血光不久的蛇纹晶柱上，猩红之色却仍然鲜艳欲滴，对着趁机拉近距离的龙鲸船闪耀着计谋得逞的光芒。

“很好，看这龙鲸船此番还如何能躲开！”羽翅螺舟的船主老于松了一口气，狠狠道。

“这反应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啊。嘿，小爷我亲自铺好的伏笔，就算是制造困难，也得安排上！”龙鲸船上方亦也松了口气，同样狠狠地说道。

羽翅螺舟展露暗藏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发射出了第二道赤练血光。

龙鲸船也像是毫无防备一般，迎头撞了上来。

尽管于姓船主笃信如此距离下，龙鲸船难以再及时回避，但当血光确切命中时，他还是感觉到了五脏六腑的压力骤然缓解。

只可惜……这缓和的感觉维持了不过两息。

龙鲸船身周的护罩，不知何时已经撤去，却有另一层宛如鳞甲的光膜，正紧贴着船身显露出来。

本该对其进行纠缠、绞绕的血光长蛇，在环住那层鳞甲之时，就有如触碰滚烫烙铁的冰片，瞬间汽化消散成了一片红雾。

随即，悠长的吟啸声中，换了一副形象的巨兽从红雾间翻腾冲出！

鲸口两侧的数条肉须变得更长，头部出现两段珊瑚状的凸起；以龙鲸气孔为起点，又有一片片枫叶形的背鳍延伸向后，逐渐缩小，直到在接近尾部的地方收束不见——

龙鲸龙鲸……在这一刻，蛰伏的血脉被激发，龙族的特征鲜明呈现。

鳞兽之长的威势，也通过碾压那“赤练血光”中的蛇灵得以彰显。

面对如此变故，羽翅螺舟已经来不及转向逃离，只能如同坠海的饵料，等待被吞食。

显化龙相的鲸船，转眼已将阴影压上。

就在这时，根据此前展露的习惯，本该处于攻势休整阶段的猿臂螺舟，竟提前发动了投石攻势，意图阻拦龙鲸船、救下羽翅螺舟。

然而，对于这早已熟悉的攻击手段，龙鲸船并未多做在意——

火符箭已第一时间开始阻截，之前侧向切出的那批银光锥，也被毫不吝惜地全数转向用于封堵，只为龙鲸张口吞咬下羽翅螺舟争取些许时间。

眼看一切已成定局……

“咦？！”龙鲸船上，方亦突然发出了表示讶异的声响。

只见，猿臂螺舟刚刚投出的这一批投石，竟纷纷有如活物那般、机敏地躲开了当先阻截的火符箭，在虚空中划出诡异的转折路线，而后继续朝着龙鲸船逼近。

但方亦并未因此而措手不及——

始终保持着快速切换的星盘光幕，及时捕捉到了此番变化。

有所觉察的情况下，银光锥所受到的操控细致程度猛增，有条不紊地做出应对，仍旧将投石攻势全数接下。

只是这一回付出的代价再创新高，有近四百枚银光锥，与那数十枚全都贴就符箓的陨石同归于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方亦仍旧行有余力，操控龙鲸船完成了对羽翅螺舟的终结攻击。

巨口咬合之下，羽翅螺舟的护罩难以抵挡、瞬间溃散。

而后龙鲸像是反刍般将其吐出，残存的约百枚银光锥调转回头，配合连射弓发出的火符箭，试探着击破葫芦状船体上的几处位置，总算找到并摧毁了其莲台。

待好整以暇地完成这一番操作，并再次将失去动力的羽翅螺舟吞入鲸口空仓，方亦这才缓缓地驾驭龙鲸船转向、面朝最后一个对手——猿臂螺舟所在。

……

猿臂螺舟上。

袁老大眯着眼睛，盯着星盘光幕中的龙鲸船好半晌，终于轻笑着出言道：“没想到局面竟然真走到了这个地步。那龙鲸船的驾驭者，我越来越有兴趣了……之后若能将其降服、收入麾下听用，倒是一桩佳话。”

操控猿臂螺舟的师匠神情淡漠，对自己东家流露的意向毫无反应，仿佛丝毫不在乎所身负的师匠之职可能因此被取代……

袁老大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是时候了，把‘禁锢灵智’用的法阵、及部件全都解除吧。让这撼岳巨猿的兽魂放开手脚，去和那龙鲸的兽魂好好较量一番……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灵性完整充沛的巨猿兽魂更强，还是那混杂有龙族尊贵血脉、却稀薄残缺的龙鲸兽魂胜出一筹。”

语调沉稳依旧……但搭在腹部腰带处的双手，却显得有些紧绷，暴露出不平静的心绪。

便在这说话间，星盘光幕中：龙鲸船的龙相变化渐渐褪去，显出维持不住的迹象来。

袁老大精神一振，又出声叮嘱补充道：“多加留神，在龙鲸船被彻底摧毁前，须得及时住手……我要留下对方那名驾船师匠的性命。”

……

龙鲸船，前舱。

其间的三人专注看着星盘光幕，上面呈现的是猿臂螺舟正在“变换形态”的景象——

豚鱼模样的船体外壳，从当中分裂为两半，原本密闭的兽皮蒙板舱壁，渐渐扩张展开，化作了一对宽厚巨大的、蝙蝠翅膜质感的双翼。

被包裹其中的，原来竟是一头巨猿蜷缩起来的身躯。

从巨猿脖颈处到裆部的上身，经过额外的加装改造，显得膨胀臃肿，像被套上了一层厚重的龟壳——看得出这块区域由宝具型螺舟部件组成的架构，尤其是鼓鼓囊囊的肚腩位置，明显是螺舟仓库所在。

舱壁变化而成的巨大双翼，扎根在巨猿的肩胛骨后；而原来的三对阔面桨叶，则变成了排列于后腰的小型辅翼——哪怕不通螺舟铸造的外行人，也能轻易判断出，在此等形态之下，对手将会获得敏捷度的巨大提升。

整艘螺舟，唯有那对粗壮的臂膀始终如故，但也仅限是外形方面的延续——

眼前这种不受拘束的发力形态，能够为投掷攻击带来的威能增幅，与处于先前那种别扭姿势下的力道，绝对不可能相提并论。

巨兽形态的变换算不上复杂繁琐，看起来只像是从沉眠中醒来，收起睡姿、伸了个懒腰而已。

蜷缩的肢体完成舒展之际，巨猿睁开双目、露出妖异的红色，随即张口发出了一声震荡星海的咆哮！

充斥着凶蛮气息的声浪朝四面八方爆散，弥漫虚空的星屑尘埃被清扫一空，甚至令附近区域的陨星带都发生了漂移方向的改变；就连身躯体格更加庞大的龙鲸船，也隐约出现了摇摆不定的迹象……

尽管是从星盘光幕的视野中、间接看到这一幕，但那股激荡不止的威慑力，仿佛能穿透过无形的光幕，顺着视线、冲击到观望此情景者的三魂七魄。

刘老大和马师匠瞠目结舌，只觉得今日种种，越来越超脱出自己匮乏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