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9章 规劝(4K5)(1 / 1)云端肥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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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显露了一番品鉴才识的沈元杰,此刻正看似困扰、实则如鱼得水地应对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吹捧恭维。

自幼聪慧的他早已看透世情,深知:身为鉴师者,品鉴功力虽不能轻易落下,但紧要程度尚在其次;真正最为需要费心用力的,其实……当属声名的运作!

只因世人大多为听风就是雨的俗物!一位鉴师若无名声,可谓寸步难行,任你才识卓绝、品鉴之际说得再细致,也得不到认可,甚至无人搭理;反之,若是名声显赫,即便你大字不识、以模棱两可的结论敷衍了事,也会有一大群人抓着那不知所谓的只言片语,奉为圭臬……

就好比眼下这情境,自己虽对制符之道的研习生疏已久,但凭着些许基本的常识认知做出判断,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品鉴之际稍微做些样子、给些高深言语,还不是让这些无知之辈满心敬畏。

差错?且不说这些蠢物能否分辨,就算是碰到自己把握不大的事物,故弄玄虚还不简单?领会得不对,自然是你的问题。

呵,名家大师说话若太清楚直白,反倒要遭人轻视。

倘若遇上一根筋的,非得要个准确的论断,那自然就说是瑕疵次品!一则挑毛病总是更轻易些,二则若事后发现事有偏差,也顶多是品鉴严苛之故。

瞧这些人争先恐后与自己攀谈为善、试图混个脸熟的模样……

呵,有如摇尾之犬。

稍微假意迎合、露个温和笑容,等日后哪天他们求上门来,再“勉为其难”收一笔高昂的鉴定费用,他们还要感激涕零。

当然,现如今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还得要再好生经营一番。

不过,只要等到自己随这王肥陀的螺舟往各州都走一趟,再设法鼓吹些云里雾里的赞誉传开,那便是“星区驰名”的光环加身。

到时候,珍珑阁的副席鉴师算什么?首席鉴师之位,都得虚位来求!

至于眼下,就再多给这些垫脚石般的愚众一点好脸色吧。

况且,如此被众人巴结抬举的感觉,着实不错……

不过,沈元杰的意气风发没有持续太久,情况……有些反常。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本该维持好一阵的浮华气氛,正迅速地凝滞下去,似乎某个强大的元婴级灵核在飞快运转,将众人的关注都当做灵气般吸附了过去。

沈元杰能清晰地感觉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从热切到冷落的转变。

带着困惑不悦、循着众人的视线找去,在喧嚣升起之处,他颇为意外而又恼火地发现了缘由所在:那对爷孙俩竟然没有赶紧收拾东西下船离去?而只是换了个地方,仍在叫卖那些被自己品鉴为劣等的妖兽皮?

皱眉哼了一声,沈元杰心中厌怒道:还真是够死皮赖脸的,本公子没有直言挑明你们弄虚作假,好心留下的余地居然被当做宽容依仗了吗?看来那些议论说的没错,对于人性的卑劣,自己有时候还是太低估了。

带着坚硬起来的心肠,沈元杰走上前去,准备厉声呵斥,以扫除这种风气、还世间清明,顺便再为自己的名声添上一笔点缀。

……

由方亦重新摆开的摊位前,围观人数越聚越多。

这些人中大多经历了此前的争执,也见证了沈元杰的品鉴,对于已有定论的事情居然又再生出波澜,不少人其实觉得有些烦厌。

虽说,沈元杰给出的品鉴结论受到质疑挑战,如此看头着实不算差;然而要说方亦有这挑战资格……众人乍看之下都不这么觉得,哪来的无名之辈嘛,人沈公子会搭理么?

不过,在那几名与爷孙俩“不死不休”的对立者“努力”之下,看客们还是渐渐被拉拢聚集了过来。

方亦配合得倒是默契,不等对方要求立下无可狡辩的言辞令状,早就自己主动在摆开的摊位前方摆了块烂木板,刻意以手指灌注法力写下了两句张扬之语:

上乘妖兽皮,制符良材!十两黄金起,价高者得!】

字迹虽不深刻、但足够清晰,书法好不好姑且不论,单是能在木板上以手指代替刻刀划拉出道道来,便非寻常人可为。

有恃无恐的姿态,加上突然显露的一手仙家术法……

原本带着敷衍之意过来的看客都不免收起了轻蔑,那几名打对台者心中也开始敲鼓。

当沈元杰步履生风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像是众人发现了一个疑似的陷阱,在等着看他踩上去究竟掉不掉坑……

“上乘妖兽皮……”

瞥了一眼字迹,沈元杰的面色微微发寒,扫过场间众人的神情,最后带着肃厉落向老人,“老人家,看来你是不认同在下所作的品鉴定论了?”

方亦没让老人为难,起身接过沈元杰的逼视目光回应道:“这位老伯只想卖掉辛苦猎取的皮子换钱,不认同沈兄品鉴定论的是我……”

“哦?呵,没看出来,原来小兄弟你也是位鉴师?却不知师承何处?出师几年了?”沈元杰神色写满不信。

“鉴师倒不是。不过,符箓方面小弟我还是懂一些的,我觉得沈兄你……”

“哼!”

沈元杰已然打断道,“你若是名初出道的鉴师,甚至是某位鉴师的门生,那我指点你几句也就算了。可你既然不是,怎敢在此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所谓!”

“呃,沈兄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元杰挥袖怒斥道,“我生平最厌恶你这种不学无术,却又自以为是的后学,就是像你们这样的行径,才让鉴师一行屡屡染上污点!若你真有兴趣讨教,就帮这位老人家把东西收拾好,送他爷孙俩下船,回来之后我或许能提点你一些,为你引荐几位前辈拜师。”

“那就不劳沈兄费心了。”方亦面色也冷了下来,生硬回道。

“不可教也。”

沈元杰看似对方亦极为失望,摇了摇头,转向老人,“老人家,你和孙儿或许有几分孤苦内情,但也不能为了些许利益犯错。我予你十两银钱,你留下这些皮子赶紧回家去吧……至于这些皮子我稍后会全数销毁,以免误人。此事到此为止。”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霸道,且脚步一抬,就要上前来落实所言的模样。

方亦翻了个白眼,前跨一步做出阻拦:“沈兄这未免也太自说自话了吧?除了帮忙品鉴、给出评论之外,鉴师还管物主怎么处置的么?”

鉴师自然是没有这种权利的,他们至多是在物主要求之下,为某些鉴定之物盖章作保、证为真迹,表明若品鉴结论有误的话,愿意担责。

不过,就算盖了章,其他人信不信还是个问题。

敢于盖章的鉴师倒是不少,但没点声誉的鉴师可不会有资格落章,否则徒令珍品宝物添上瑕疵罢了。

换句话说,鉴师这一行哪怕地位再高,若有人就是不信你,你也无可奈何。

或者说得更直白难听点,鉴师也就是个验货的,东西不是你的,若人不搭理你,好坏你也管不着。

总之,沈元杰不是非得掺和到底的话,那方亦并不准备当众往他脸上扇巴掌。

尽管要想顺利把皮子卖出,沈元杰品鉴失当的过错肯定瞒不住,可物主不计较追究的情况下,转圜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方亦能给的机会也就到这份上了,当然主要是因为另外找个新地方摆摊太麻烦,就算爷孙俩只在乎皮子卖不卖得掉,他才懒得花那闲工夫,犯错的人又不是他。

遗憾的是,在沈元杰看来:眼下这等众目睽睽的局面,自己一旦退让,于声名的妨害是不可接受的;反之,若是以此为契机,却能好好运作一番。

心思急转之后,沈元杰终究做出了“看似英明实则作死”的决断——

“哼!身为鉴师,确实无权干涉物主如何处置自身之物,然而……”

只听他凌然正色道,“我沈元杰却对肮脏欺诈之事看不过眼!这批皮子皆是下乘品质,我岂能容你颠倒是非、坑骗旁人!”

方亦挑了挑眉,不禁失笑道:“沈兄还真是个……咳,小弟好心劝你一句,别被浮云蔽目、以致行事急躁冒进,到最后反绝了自己的退路。或者说直白点,拿不到手的东西该放弃就得放弃,别老琢磨些不着边际的心机把戏,迟早踩空掉坑里了。”

沈元杰微不可查地迟疑沉吟了下,但随即就决绝断然道:“呵,区区恐吓之语,以为能吓到谁么?你或有些来历背景,可即便鼎盛如往昔仙庭,也无法始终以强权遮天,又何况当今纪元、朗朗乾坤?”

这话接得,让方亦都傻眼了好一阵。自己好心提醒、照顾你的面子说得隐晦了点,还能被曲解成这样的?不畏强权都能扯上?

再看周围那些轰然喝彩的看客,不论沈元杰是有意还是无意做出的歪曲引导,他都只能真诚感叹一句:佩服!是个肚子里有脏水的人。

“啧,拿话扎人我还算有点心得,劝人可就一点也不擅长了。当然,也没准我其实压根就没用心劝……不管怎么说,已经几次三番给了机会,对用心良苦的老家伙足够交代了才是。”方亦暗自嘀咕一阵,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沈元杰没有注意到方亦的古怪,他正为自己刚才的精彩应对感到极为得意,胸中有澎湃之气雀跃升腾,目光在对方不知道以什么钝器刻下字句的木板上一顿,脑中忽然又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只见他轻拍腰间芥环、召出一柄镶金玉质的轻巧飞剑,口中则道:

“我沈元杰确实无法强迫物主做出抉择,但此事我偏要管到底!”

随即,法力运转驱策之下,飞剑落地翻飞、如游龙嬉玩,转眼在摊位前的甲板上也书刻了一行字句:

下乘妖兽皮,不堪为用!望诸公警惕,切莫受骗!——沈元杰】

不出沈元杰所料,此举立即将此间气氛推至更高峰顶,吹捧之语,此起彼伏。

“好啊!飞剑留字、揭露奸诈,他日必成一番美谈。”

“然也然也,字里行间有不平之气,要劝天公伸道义。”

“如此深厚的书法造诣,更为沈公子今日行径锦上添花呀!”

场间诸人心神为之倾倒,赞颂不绝;若有怀春少女在此,想必已将芳心暗许。

哪怕方亦所处立场相对,也不得不又感叹了一句:论摆姿态,是自己输了!

沈元杰遥想着这一番精彩演绎后,自己的声名该攀升至何种高度,心头一片火热;目光掠过方亦毫无讲究的字迹,又在自己的留字上赏鉴片刻,只觉高下立判,将心中些许谨慎犹疑也抛诸脑后。

于众人称誉之声里,他抬眼看向方亦、以规劝口吻道:“我看贤弟年纪轻轻,也有几分风度气韵,走上歪路实属可惜。即便在修真之道上没有资质,也不该沦落到用这种法子来谋取钱财。望贤弟听为兄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

呵!这一脚就该为你盖棺定论了,而我则会越走越高、直至云端!

说话之时,这位沈公子的心神始终关注全场,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对氛围的把控,此间发展、尽在掌握!

然而事实上,他的视野没有一刻舍得离开过那些令自己沉醉的景象,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耀眼光芒遮掩下,那些不协调之处——

比如:王肥陀试图抓住机会添油加醋、高调宣扬已将炙手可热的沈元杰聘为随船鉴师,以打响自身商业转型的头炮,却被刘老大和马师匠死死劝住,至今没有掺和进来。

比如:爷孙俩本该惴惴不安、为当下的处境而忧惧,却不知为何抱着那个篾筐,不厌其烦地伸手进去感受其中如涡流般盘旋的风息,竟丝毫没有在意眼下正发生的争端纠纷。

最不该的是,沈元杰没有发现方亦的神色不含半点慌乱,反而满是同情无奈。

“既然沈兄非要把脸摆得那么正,那也别怪我打起来太顺手、留不住力。”待周围看客的吵闹稍微平息之时,方亦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

话中所彰显的气场并不强势,但却令人感觉有如中流砥柱般难以动摇,一时间竟让非议之声好似拍岸浪潮般无奈退去。

沈元杰的神情由错愕转为恼怒,正待发作,却见……方亦随手一招,轻柔的法力牵引着数张妖兽皮跳到半空,相较他之前的同样动作,更显大巧不工。

这一幕让沈元杰目光凝滞,到嘴边的怒斥言语也不禁吞了回去。

“这些妖兽皮子的品质上乘还是下乘,最简单也是最准确的验证办法……请一位制符师动手炼制为成品后,看其威能效用究竟几何。对此,诸位应该没有异议吧?”

方亦扫视一圈场间众人,毫无诚意地停顿了极其短暂的片刻,而后继续说道——

“不巧,我恰好会点……呵,粗浅的制符技艺。”

很明显,他那“粗浅”二字里,没有半点相匹配的谦虚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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