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1章 一见如故……(1 / 1)云端肥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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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氛围笼罩下,仿佛已然过了良久,就在这逐渐加重的压抑不适过度弥漫、将要自行垮塌的时候,虎头儿的喉结骨碌碌地滚动了下……

只见他发颤地张了张嘴,几经尝试终于吐出了那几个含糊的字眼:“亦哥哥儿。”

季逊在旁手一紧、折断了竹筷,猛然转过来的脸上也险些维持不住情状。

似乎是感觉到叔父的激动和赞许之意,虎头儿随后更努力地继续吐出言语:“肉……肉好、好吃……分、分些……”

“恩,说得不太清楚……”

方亦以眼神制止了季逊惊喜交加、试图夸赞的言行,故作淡漠地向虎头儿道,“还好我听明白了。那就分你一些,不过,你可得省着点吃,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尝一口。”

虎头儿点了点头,向方亦摊出手来,接过肉片之后,转头看了看叔父季逊,小心地分出一半,放在了他面前。

方亦扬了下嘴角,低头拿捏匕首对那剩下的衮雒肉摆弄起来,仿佛突然兴致高涨。

他这是刻意作出转开关注的姿态,好让那叔侄俩能有些许空间完成感动的表达——要说看那么一个粗糙雄壮的汉子,脸上忍不住露出无语凝噎、乃至涕泗横流的模样,其实是很有乐趣的,但……好歹刚刚得了声“亦哥儿”的便宜,终究还是把持下为好。

待到季逊满饮几杯酒水,遮去这番无法抑制的真情流露,方亦已然将那堆衮雒肉片尽数挑去难嚼的筋络。

若是季逊未曾遭遇刚刚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他必然会惊诧于方亦所展露出的手段技艺之流畅稳定,竟有着脱离了花哨的返璞归真感,完全不符他先前对这行径并未宣之于口的看法:暴殄天物、奢靡之举。

他这会有感于侄儿少见的亲昵表现,只觉得老怀欣慰,看待方亦的目光也当做是位一见如故的良朋知己,没错……就是知己。若非自己是个实打实的粗人,遇见如此幸事,怎么也该作两句大好的诗词才是……倒不知方亦有没有这样的才情和兴致……

方亦饶是再知机敏锐,也想不到面前这胡子拉碴的大叔居然有这种风雅想法。

他正掂量着将那些挑出的衮雒筋络收起,这东西弹性和韧性都还过得去,虽无大用,但在某些精细工具的小修小补上,倒能临时凑数、作牵引之物。

等到收拾妥当,抬眼发现一个粗糙的汉子用脉脉的目光相望——

方亦打了个激烈的寒颤:“行了大叔,你可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虎头儿刚刚那表现,不是晚辈我有什么大能耐、或是过人智慧,能三两下帮他点悟开窍。其实说白了……我这是旁观者清而已。”

“谦虚……”

那汉子一副“你不必装了,我已经看透你了”的神色,饱含深情地感慨道,“老哥我过往对修真院的仙徒,真是——”

“别别别,打住听我说!”

方亦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连连摆手、止住季逊的话头,转而认真地提醒道,“虎头儿大抵是觉察到大叔你最近不太对劲,却不知道如何询问安抚。心念澄澈之人,多半也敏于感知。你仔细回想下,他近来是不是多有亲昵关切之举?又或是在你所叮嘱的诸般事项上,多有奋进?”

季逊得了点拨,先是愣了愣,而后果然隐约回忆捕捉到凡此种种迹象,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想到这侄儿虽然愚钝,却也默默为自己尽心着想,十数年相依为命的亲情庇佑并非全无回响,不免又有些动容。

方亦见他将那种瘆人目光转开,大大地松了口气。

等到季逊又一次从多愁善感的状态中恢复,方亦已经打定主意要彻底揭过这种令人浑身不适的温情戏码,实在是那唱戏的角色太过不堪入目……

好整以暇地将肉片递进嘴里,方亦朝回神的季逊故作散漫地开口道:

“大叔,您若是不觉得眼下说起太过突兀,不妨透露下将要去办些什么艰难之事?以至于这么一副瞻前顾后,担忧命不久矣、要安排后事的模样。自然,你若是觉得不合适与外人道,那就赶紧作罢,也免得我忍不住探听太多,平白无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刚因情感激荡而心防空虚,又猛然被对方如此毫无遮掩地道破境况,季逊不免露出大为惊骇之色,他下意识应激做出戒备姿态,以为这是那些一直试图刺探自己之人的安排,但随即便迅速恢复镇静,并直觉得出了否定的结论。

要说最开始,他也不过是着实好奇、见猎心喜,才出言与眼前这年轻人攀个话头,没曾想到之后的发展竟如此出乎意料,却又顺遂而通达。

实际上,方亦本身性子颇有些乖张散漫、并不讨喜,可因着在灵兽照料之道上双方都懂行,聊起来彼此觉得投契尽兴,才将他平时那种有失圆融的不羁调子给盖了过去。

而另一边,季逊性子其实豪迈,只是平日里拖着个算是负累的侄儿讨生活,不免遇上诸多妨碍而每每愁闷,却又无人可以言述。今日难得一番畅谈,渐渐就放开了心怀,也不在意方亦与自己年岁有差,言语间流露出些交浅言深的味道来。这才让方亦觉察到他对这侄儿退路忧虑不已的心情,以及正筹谋行险一搏、将会陷入某种九死一生境况的端倪。

含糊地思忖一番后,季逊凭借长年刀口舔血的阅历,已然有了干净利落的决断——准备向眼前这年轻人坦诚相告,将一番愁虑和盘托出。

然而若在半日之前,哪怕只是生出类似的想法,即便对象是素有交情之人,他都会觉得可笑,以为必定是自己着了道才有可能。

主意既定,季逊长吐一口郁闷的浊气,大笑开怀道:

“呵,哈哈,哈哈哈。方小哥你这性子真是……真是有如宝匣也难以封藏的名剑一般锐利。我季逊若不是早生些年岁、遭逢过诸般磨砺,只怕受不住如此锋芒。”

只见他端起酒壶,扫开盖子,“好!你我虽然是今日才见面相识,但我素来最厌恶那种讲究计较的婆妈货色,便当是茶余饭后的故事,把心中思虑挂怀的烦扰之事说给你听一听,你且随口给些建言便是。”

另一边,方亦看着季逊气概万千地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眼角、嘴角都不由得抽搐了几下,生出警惕之情——

尽管单看季逊的面相言行,就该知道困扰他的不会只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但此刻瞧见他单是开口前的准备都得摆出这等架势,方亦怕是真正的情况会比自己此前料想的层次更加夸张……

茶余饭后的故事?沉霄之战、仙庭东渡,那不也是茶余饭后的故事。

思虑及此,方亦连忙出言反悔道:“等等,晚辈突然有点后悔。我想起自己前不久才做过反省,要少点好奇、不乱琢磨的……况且您这答应得未免也太爽快了点,其实我是想着你委婉推拒一阵,我好说服自己死心的。”

这无疑是真切的大实话,他确实才做过如此反省不久,就在先前碰到那爷孙俩、招惹上妖种那等麻烦的时候,当然,他也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反省……

季逊性情使然,这会心意已决、只当方亦说的是玩笑话,兀自伸手拍了拍虎头儿,吩咐道:“把那东西拿出来,给你亦哥儿瞧瞧。”

虎头儿闻言、舔了舔沾上油腻的手指,小心地从衣颈处拉出一个小袋子。

这袋子不过孩童拳头大小,以指头粗细的皮绳挂在脖子上,似乎该是装世俗之人喜好的平安符所用。

“不忙,我说……”方亦又抬手欲言。

然而得了季逊示意之后,虎头儿半点迟滞也无,直接将袋子从脖子上拽下,朝着方亦递了过来,干脆地在他面前一放,又缩回去继续撕扯肉片入嘴。

恰因着灵智有缺,不含心机,这番动作倒显得轻快随意。

“……”

方亦心中天平不稳,只犹疑了一瞬,便已然来不及阻拦。

季逊在旁深吸一口气,声音略显低沉道:“打开看看,稀罕之物。”

看起来神秘兮兮的模样,似乎想借此找回些几度被方亦镇住的场子。

眼见事已至此,总不能让人再自己伸手拿回去,方亦只好当刚才那些话真是打趣,心绪复杂地拿起那袋子。

触手的感觉当即让他心下一沉,愕然抬眼看向季逊,不禁念头又有了动摇——

“幼龙鳞皮的袋子……龙筋的挂绳……大叔,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看要不还是别打开了吧?咱俩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里头的玩意晚辈怕担待不起,这不、已经开始烫手了……”方亦说着就要推将回去。

季逊挑眉看着他的脸色,也不回应,只是将虎头儿耿直探出的手按了下去。

“嘿,若是方小哥你半点迟疑都没有就要打开,那老哥我还得多些担忧,怕日后真给你惹上祸端,你到时要怨恨于我……至于眼下,来,别废话、爽快点。这玩意就跟百年陈酿一般,喝下去,酒酣开胸胆、畅快无比,确有可能昏头误事;但若不喝错过,那必然会后悔终身。该怎么选,老哥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

“恩?我头一回听人把话说得这么颠三倒四,居然还挺像样……可大叔,你倒是看看你这架势,还说不是在逼我?”

方亦以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交锋”——

他握着袋子的手,腕处被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从伸过桌面中线的那一侧、缓缓地推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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